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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真得了李直的奏报,怒气冲冲地从东市往回赶。
他原已把刑场都搭建好了,就在东市的亭楼下,今日天气虽阴寒,却正在集日,东市本就繁华,许多庶民百姓都在刑场边瞧热闹。顾真坐在黄罗伞下等着,心底原是很得意的。
前朝天子又怎样,四百年的宗藩又怎样,还不是要任他摆布?他过去都不知道,原来当皇帝是件如此快意的事情,可以让自己膨胀的仇恨毫无顾忌地宣泄出来而不必担心后果,可以看着别人面对屠刀宰割时瑟瑟发抖的模样,只要想到这些恐惧都来源于自己,自己就会得到一种快感。
权力果真如一种了不起的春-药。
可是他没有想到,那一对顾氏夫妇竟如此冥顽不灵!顾真原是想好了许多种法子去折磨他们、侮辱他们,再利用他们将安乐公逼出来,结果却什么也没有用上,空赚了一肚子的气。
玉堂殿已在望,袁琴一身素净衣衫,正礼貌地等候在殿阶下。
在他的身边,还立了一个人。
顾真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一下子在辇上挺直了背脊。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掸了掸衣襟,朝着顾真的车马径自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地面,腰身俯伏下去。
“罪臣顾拾,迎候陛下车驾,祝陛下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顾真清楚听见他三叩首的“咚咚”之声,因为顾真没有发话,对方始终伏首于地,没有起身来。
顾真的目光望向那人身后的袁琴,又收回来,“你说,你是顾拾?安乐公顾拾?”
“臣是。”
“朕如何知道你是真的顾拾?”
“陛下可将安乐公邸的旧人传来,与臣对质。”
顾真静了半晌,道:“抬起头来。”
顾拾慢慢地直起身子,目光平视前方。众人一见他的样貌,立时咋舌出声。
但见一条细细的血线从他的额间流了下来,滑过鬓角上一道长而狰狞的伤疤,平平看去,虽然可怖,更多的却是仓皇与狼狈。
顾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以为的劲敌顾拾竟是如此落魄的模样,联系来龙去脉,大约是父母之死对他的打击太大,如此一想,熟悉的得意感终于回到了顾真的身上。
“贤侄你可算出现了,朕找了你许久。”顾真笑起来,吩咐左右扶他下车,“不过朕来长安之前,就听闻贤侄相貌出众,一表人才,倒真没想到短短数月之间,贤侄就成了这样。”
他一口一个贤侄,毫不羞愧地将自己那算不清楚的辈分压在了顾拾的头上,顾拾却也只是笑了一笑,“皇叔说笑了,罪臣潦倒至今,还谈何仪表。”
见他这一笑,顾真怔了一下,当即迈步走上台阶。玉堂殿中的乱象只来得及稍微收拾了一下,两具尸体仍靠墙放着,他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迈入殿中的脚步,皱眉道:“只可惜贤侄来晚一步,不然就能与家人团聚了。”
“能见到陛下英姿,便不算晚。”顾拾微微一笑。
顾真疑惑地回过头来,看向这个比自己只小了两岁的“贤侄”,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除了收放自如的谄媚之外,竟找不到他身上一点悲伤的痕迹。他在心中暗暗奇怪,这个人,竟真是没有心肝的?父母惨死当前,他却只是害怕自己被新帝加害,忙不迭地跑出来表忠,而对着父母的尸首一点动容都没有?
他再次看向了袁琴。
袁琴那张寡淡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向他微微欠了欠身,示意自己有话要说。顾真顿了顿,复转身往回走,“既然如此,玉堂殿已收拾好了,贤侄就暂且住在这里吧。今日的事,朕也始料未及……李直!”
李直连忙应声而出。
“找找那个……那个什么官,”顾真拿手指胡乱点了点,“给剡侯夫妻两个,以藩王之礼,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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