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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边桌前的男人,听到动静,便放了书转过身来,扬了扬眉,声音一派温润:“娘子醒了?”
装的是一本正经!苏婉更不想理他,一个眼神也无,宋子恒心下更是愧疚了,昨晚虽说两人都太过投入,但若他有些分寸,不那么孟浪,他娘子也不至于……伤了那儿。宋子恒摸了摸鼻子,索性站起身,走到床边,将苏婉的外衣取了来,温声哄道:“煮了粥还在灶上热着,娘子起来用一些吧。”
换做苏婉以前,一顿早餐吃不吃也无所谓,但这几个月来,生活作息无比的规律,睡觉、吃饭都是按时按点,少吃一餐都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宋子恒一说,她便觉得肚子确实很饿,当下也顾不上置气,将手从被中伸了出来,冷空气掠过,不由打了个寒颤。
宋子恒颇有眼色,见苏婉掀开被子坐起来,忙把她的外衣掀开披在肩上:“天凉,快些将外衣穿上。”
苏婉穿好衣裳,他又在一旁道:“从岳父家带回来的火笼,我见娘子喜爱,今儿早上已将柴火烧好了倒在其中,就放在灶旁,娘子起来便可用了。”
真真是小意温存,苏婉再大的气性也被磨掉了,便给了个笑脸,抬脚便要往梳妆台走,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又酸又沉重,大腿根部更是一阵火辣,苏婉疼得皱了眉,正关注她神色的宋子恒见状忙问:“可是身体不适?还是……扯着伤口了?”
苏婉不由白了他一眼,宋子恒顿时懂了,耳根也红了起来,犹豫了片刻,道:“娘子还是在屋内歇着吧,我去打水过来为你洗漱。”
有人服务苏婉一万个乐意,但也犹豫,平日关起来门与宋子恒再如何相处,也无人知晓,真要论起来,那也是夫妻情趣,可若要摆到外头去,宋母头一个饶不了她。稍微一琢磨,苏婉还是拒绝道:“相公一番美意,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被误会便不美了。”
宋子恒也不想自个儿体贴娘子,却被误以为惧内,是以刚刚提出为苏婉代劳也犹豫了许久,然而苏婉的拒绝却加剧了他的决心,听了苏婉的话便一笑道:“娘子还请宽心,爹娘他们一早便出去整田地了,小妹在家,更不会多舌。”
苏婉闻言再不迟疑了,道:“那边有劳相公了。”
不用出去,苏婉也懒得梳头,索性坐在床上等着,没过几秒钟又合衣歪在床上。宋子恒打了水过来给苏婉洗漱后,又端了粥进来,仍旧是金黄灿灿的大半碗红薯,见不到几粒米,苏婉已经吃习惯了,就着一小碟藕片,吃得也香。
宋子恒将脸盆端了出去,堂屋二娃在那边探头探脑:“三叔……”
“怎的了?”
“三叔,三婶怎的还未起来?”
“你们三婶今儿不舒服,不讲课了,你们自去写一百遍大字,给我看过,便可去玩了。”几个熊孩子顿时欢天喜地,苏婉也一阵轻松,吃了早饭,再睡不着,便歪在床上抽了本书看着,宋子恒依旧坐在桌前看书练字。屋外寒风阵阵,屋内温暖安静,苏婉偶尔抬头,窗边的男人脊背挺直,竟是一上午都没换过姿势,一心沉浸在书中,便是这份专注与毅力,也注定了他日后必然不凡。
虽然不知道苏婉上午起来时连地都下不了,但这不妨碍用午饭时,宋家懂人事的女人们眼神暧昧的看着苏婉,宋母听得宋小妹道她三哥与三嫂一上午都在房子,她进去的时候却见他们都在看着各自的书,宋母最后一丝担忧也消失了,她心道子恒是个克制的,并不像那些个毛头小子,一娶了媳妇便什么都丢开了,该看书写字依然照旧,如此一来,她还担心什么?媳妇这么久还未有个消息,小夫妻平日聚少离多,也不能怪她,难得过年有一个多月能在一块,自个儿若再叫他们节制,那才是真真儿傻。
宋母只恨不得他们夜夜如此,最好过年就听到好消息,那便是喜上加喜。宋母一想着,心头兴奋起来,吃饭时便不断地给苏婉夹菜,“字很媳妇多吃些肉,补补身子。”
时间如燕子的尾巴,一掠而过,痕迹都未留下,转眼已近过年了。这个时节,各家该杀的猪都杀完了,宋母养了三头猪,一水儿的膘肥肉油,得了不少钱,统统塞到床底下,因着是自家养的猪,也不吝啬,苏婉喜欢的猪蹄排骨什么的,留了许多,便是心头嘀咕她不会吃,放着上好的肥肉不要,竟爱吃那些硬邦邦没滋没味的瘦肉,也专门为她留了一扇。又因宋家今年在县里买的年货甚是便宜,村里众人商量后,那些手头宽裕的,便央了宋家的马车借他们也去县里,便是出些租车钱,也够划算了,更要紧的是城里东西新鲜,带上婆娘儿子走这一遭,够他们高兴到年后了。一家家轮着来借,到小年前才真正消停,有人去县里,宋母便也不客气,托他们捎了一扇肉给亲家。苏太太也不白拿,回了两匹棉布,道是自家店里压箱底卖不出去的,再留下去说不得就被那虫子祸害了,叫亲家拿了每人裁一身衣裳过年。
于是宋母她们几个,除了忙着筹办过年,腌腊肉灌腊肠,年前还要大扫除,不只是扫地洗地,还要酒将门窗也都洗得一尘不染,那叫除旧迎新,忙完这些一闲下来,便拿着针线缝个不停,要不是舍不得点油灯,她们怕是摸黑也舍不得放手,左赶右赶,终于在除夕夜前将家里人的衣裳都做缝好了。
连宋小妹都跟着她娘忙得脚不沾地,苏婉却不用忙,她这才发现教熊孩子竟是一门不错的差事,宋子恒原只是叫她打发时间,她能将教学工作干得多好,却没奢望过,能给几个孩子启蒙便好,然这次回来后很是考了他们,才发现连最不耐烦学习的大娃,也能将三字经背全了,叫他解释其意竟也条条是道,字差些,但满打满算也才学四个月,能写出样子已是不错了,更难得的是二娃的字迹堪称端正。
宋子恒由此对苏婉刮目相看,放心的将教学工作全权交给她,自个儿并不沾手,宋母见着几个孙子,连最小的三娃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背书,有模有样,便叫苏婉什么都别管,安心教着几个孩子便是,至于张氏李氏,李氏习惯性的说些酸话,也不敢当着苏婉的面,只背地里对张氏倒苦水,张氏并不理她,听听便过去。
除夕的前两天,宋子恒安静看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原因无他,村里人都将红纸裁了来请他写春联,每年都有这么一遭,宋家村的人上上下下,平日都对宋子恒颇为推崇,连带着也甚是亲近他们一家人,宋家人在村里的人缘有多好便不多说了,写春联对宋子恒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虽然量有些大,却也不能不帮,他没想着收什么好处,村里人却甚是自觉,若是买写好的春联,比红纸要贵上好几倍,宋子恒不肯要他们的钱,他们想着写字也要费不少笔墨,每个人拿红纸来时,要么塞几个鸡蛋,要么给猪脚,反正是自家养的猪,猪脚也卖不了几个钱,倒是听说子恒媳妇很喜欢,总之不会空手来,连有些微词的宋母都高高兴兴的,他们自个儿也心安,省了不少钱,又没白劳动宋子恒。顿时皆大欢喜。
只是苦了宋子恒,宋家百来户人家,每家至少两对大春联,院门口一对,大门一对,有些家舍得红纸的,正屋正墙上也要贴一对,其他屋子上的门联,福字联,还有贴各种墙上的,贴树上的,灶上的,包罗万象。而且这春联还不能乱写,撇是撇,捺是捺,字体要工整对称,在苏婉看来,写一家的都够呛了,百来家的春联都要在这两日写完,她很是给宋子恒点了根蜡。
苏婉爱莫能助,这边的人都将春联看作是大事,开不得玩笑,她便是如今书法字有很大进展,也勉强称得上工整,却不能给宋子恒分担,若是被大伙儿发现她一个女人在写春联,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不过大娃二娃是宋家村的男娃,若能写上几个字,反倒是佳话。苏婉便叫他们单练了一上午的福字,然后帮着宋子恒写福字联,这个算是最简单的,而且也不是义务劳动,他们哥俩写多少张春联,过年便能得多少压岁钱,但若写废一张,便是一个板儿也没有了。半大的小子,在金钱诱惑面前,再无忐忑,挽了袖子便干起来。托苏婉的福,他们日后最拿手的便是写福字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大娃二娃兄弟承包了大半的福字,也算是帮宋子恒减轻了压力,宋家贴的福字联,便都是出自他二人之手,至于苏婉承诺的压岁钱,宋母高兴得不成样子,万不肯让她出,自个儿包了厚厚的红包分给哥俩,便是三娃纯围观,今年得的红包也比往年厚一倍。
一家子俱喜气洋洋的,新年的气氛甚是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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