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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话的是冯保而不是冯邦宁。打从一走进张居正的值房,冯邦宁就站在外头过厅里没有进到里屋,这会儿,冯保伸头朝过厅喊道:
“畜生,还不进来给首辅大人下跪,说个清楚。”
冯邦宁闻言慌忙走了进来,因双手被绑没有支撑,故下跪时差点摔倒,书办赶紧过去扶了他一把。
“冯将军,中午在哪儿喝的酒?”
“在珠市口。”
“冲撞吏部堂官王大人的轿子,你可知罪?”
“知罪……”
此时的冯邦宁早收了嚣张气焰,他偷觑一眼见首辅脸色铁青,身子竟吓得筛糠一般抖动。
“你这畜生,死狗扶不上墙!”
冯保还在喋喋不休地骂着,张居正劝道:“冯公公,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光骂也解决不了问题。”
“那你说怎么办?”冯公公问。
“我正要请教冯公公,这类事儿按朝廷规矩,应该如何惩处?”
张居正的问话看似不经意,实际上是把这难题儿又还了回去。冯保知道张居正这是和他斗心眼儿,此时却又不得不觍着脸回答:
“这种事惩罚起来也没个定规。永乐皇帝时,一个六品主事也是喝醉了酒不肯给礼部尚书让道,礼部尚书告到皇上那里,皇上一生气,竟下令将主事廷杖八十,活活给打死了,这是最重的。也有轻的,被罚俸三月了事。”
“既不太轻也不太重的呢?”
“也有,”冯保眯着眼,数落着说,“嘉靖四十年就发生过一回,五品御史冲了内阁辅臣的轿马,被嘉靖皇帝弄到午门前罚跪,整跪了三天。”
“这个好,”张居正紧接着冯保的话说道,“冯公公,令侄今日所做之事,想完全不加处罚恐怕行不通。处罚太轻,人家会说你冯公公袒护,处罚太重,人家又会嚼舌头骂我张居正落井下石。干脆,让令侄现在就到午门前罚跪去。”
“现在就去罚跪?”冯保有些惊诧。
“对,现在!”张居正的回答一点儿也不含糊,“我已约了吏部、兵部、都察院三衙门堂官前来议事,过不了一会儿都会到。王国光肯定憋了一肚子怒火要来告状,若是他见令侄跪在午门,心里头就要好过多了。”
尽管张居正是一番“好意”,冯保仍不免感到失望,但一想也只有如此,便道:
“张先生这就算开恩了。畜生,还不谢恩?”
冯邦宁一听说要去午门罚跪,顿时脸色涨得像猪肝,小声嘟哝道:
“还望首辅大人再轻饶一次,跪在午门,那多丢人呀!”
冯保见冯邦宁这时候还二三得五地对不上数儿,气得起身上前踢了他一脚,骂道:
“好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朝廷大法还容得你讨价还价吗,给我滚,到午门跪着去。”
说话间,张居正早朝书办使了眼色。书办会意,出门去把内阁门口值勤的兵士喊了两个进来,从地上扯起冯邦宁,踉踉跄跄地向午门去了。
冯保没有跟着去,听着走廊上的脚步声慢慢消失,他回过头来对张居正悻悻说道:
“越是不顺心,这畜生越是给咱惹祸。”
张居正听出冯保话中充满怨气,便安慰道:“冯公公,你主动把令侄绑了送来内阁,众官员知道了,都会夸赞你深明大义,法不容私。”
“你以为咱是怕官员们胡唚?”冯保凄然一笑,摇着头说,“老夫才不怕他们呢!”
“那,你……”
“咱是怕皇上,”冯保说着,忽然把声音低下来,“张先生,自从皇上大婚,太后搬出乾清宫后,皇上少了管束,好像变了一个人。”
“啊?”
“过去有个什么事儿,他吃不准,总会问问老夫。现在,凡事他都想自己拿主意,唉!”
冯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居正突然想到皇上执意要从太仓里划拨二十万两银锭到内廷供用的事儿,也不免忧心忡忡地说:
“皇上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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