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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师爷狐假虎威,朝那小沙弥喝道:“两广总督李大人到,你们师父为何不出山门迎接。”
小沙弥朝董师爷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家师父年事已高,不见客已经一年多了。”
董师爷还欲逞威,李延咳嗽一声,对小沙弥说道:“烦请小师父进去通报百净老和尚,就说前两广总督李延求见。”
小沙弥跑进去即刻又回来,说道:“我家师父请施主李大人过去。”
李延跟着小沙弥走出大雄宝殿后门,来到紧掩的方丈室门前。两位师爷欲同李延一起进去,却被小沙弥挡住了。
“我家师父只肯见李大人一人,请两位施主留步。”小沙弥说罢,又是一礼。
两位师爷无法,只得回到客堂吃茶等候。
却说李延走进方丈室后,只见当中藤椅上坐了一个身穿大红袈裟、须眉皆白的古稀老人。他脸颊瘦削,双目炯炯有神,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的五脏六腑。李延不禁暗暗称奇,这等地老天荒瘴疠夷蛮之地,竟还藏有如此超凡拔俗的高蹈之士,心中气焰顿时矮了一截,抱拳一个长揖,说道:“李延叩见百净老师父。”
“李大人免礼请坐。”
百净一开口说话,声音虽不大却脆如铜磬。小沙弥给李延搬过椅子沏过茶后退了出去。百净接着问道:“李大人来见老衲,可是为三年前抽的那支签?”
“正是。”李延欠欠身子,恭敬回话:“这签中有许多玄机,还望方丈指点迷津。”说罢从袖中摸出那支签来。
百净并不接签。问道:“李大人抽的可是第五十一签?”
“对,就是五十一签。”
“请问李大人今年贵庚?”
“五十一岁。”
“正好与签数相符,这也是巧合。”
百净平淡说来,李延越发觉得深不可测,想探明究竟的心情更加急迫,于是身不由己地把椅子往百净身边挪近一步,急切地说:“此中玄机,还望方丈明示。”
百净目光如电,在李延身上扫了一下,缓缓说道:“李大人,若是三年前你不负气把签丢到地上,而是移过几步,让老衲给你开示如何趋吉避凶,情形也不至于糟到现在这种地步,临时抱佛脚,恐怕为时已晚。”
几句话说得李延惊悸十分,口气也就变成央告了:“三年前求签,李某心气太盛犯了糊涂,如今如何补救,只要方丈指点出来,即使破财毁家,李某也在所不辞。”
李延急得像乌眼鸡,百净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仍是不急不慢地说:“解签十六个字,最要紧的是‘不可妄为,定心求佛’,李大人恕老衲直言,你在庆远三年,是做尽了妄为之事,而心中全无佛界,事既至此,你还要问什么?”
“请教方丈,金变沙来沙变金是何含义?”
“妄为金变沙,向佛沙变金。”
“既是如此,事情尚有可救之处,”李延自我宽慰说,“我现在捐五万两银子,把西竺寺翻修一新。”
百净摇摇头,一口回绝:“李大人,你捐的银子,西竺寺一分一厘都不能要。”
“这是为何?”
“你的银子来路不正,都是横财。”
百净此语一出,李延一下子脸色通红,两只鱼泡似的大眼袋,竟涨出了黑气。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秃驴”,恨不能上前一把捏死百净。但从百净的眼色中,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大限临头,于是强压下心中怒火,哀求道:“救苦救难乃佛家根本,老师父既已看出李某有灾,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百净闭目沉思一会儿,又睁开眼来死盯着李延,直盯得李延背心抽冷发凉,这才开口说话:“风流才子唐伯虎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公案三生白骨禅’饶有兴味,李大人可回去认真参悟。”
李延觉得百净这一指点太玄,正欲问得再仔细一点,忽听得方丈室的大门被擂得山响,董师爷在外头高喊:“东翁,李大人!”
“什么事?”李延应声询问。
“新总督已经到了行辕。”
李延一惊,心中忖道:“刚才刘大奎还说没有接到,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行辕?未必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也顾不得细想,起身朝百净作了一揖,说道:“李某告辞,另外再寻日子向方丈讨教。”说罢闪身出门,起轿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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