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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知县伸手接过,入手甚昌沉重,脸上仍然不动声色,只道:“如此便再会吧,冯大人这边只管用心来做,若是本官查出来有人从中作梗,少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抓起来法办!”
这彭辅仁一步三摇地去了,望着他的背影,冯开山心里一阵懊恼。姓彭的不算个贪官,但每逢年节总要从冯庆两家手里要些孝敬,大小茶行茶庄也都是如此,因此他虽然只是个知县,只怕一年收入比一个知州还要丰厚得多。
张泽栋见师傅只是低头不语,他是见惯了彭知县这种鬼态的,呸了一声,说道:“师傅,这个姓彭的太不是人,知道咱们遭了如此大的劫难,还上门来打秋风,简直就是个小人!”
“泽栋,跟你说过多少次,咱们做生意的,讲求的是个平安和气,和气才能生财,你一天瞅着这个那个都不顺眼,哪里做得了大事情,在这一点上你就不如泽楷。”、
受了师傅批评,泽栋脸上一红,道:“是,师傅。只是以后怎么办?今天城里的老板就上门来,那些外地客商听到了这个消息,还有把咱家门堵死了么!”
冯开山听他说“堵死了门”,心里感到丧气,袖子一甩,进屋去了,弄得张泽栋不知道哪里又说错了。
正像那彭知县所言,第二天果然街上就生出许多的谣言出来,家人不断地报告给冯开山,冯开山听了心里更加气闷,又不好向这些人发脾气,只好一个人要出去散散心。刚出得大门,身后有人喊道:“爹,你做什么去?”
冯开山知道是女儿冯锦初,转身说道:“我要到几间铺子里转一转,你在家里好生呆着,若是有事只管找人来寻我。”
冯锦初因为母亲过世得早,是以家中事务常帮父亲料理,虽然年方十六岁,却已经显得极为稳重成熟,成了父亲得力帮手,又因她自小跟随父亲习武,功夫也径自不弱,附近颇有芳名。
听说父亲要独自出去,锦初有些不放心,便让管家厮跟着去了,冯开山一身内功,耳目皆过于常人,身后有人跟着如何不知,见是管家,知道定是女儿担心,不由暗自欣喜。
走了三家茶馆,三个掌柜的都显得郁郁寡欢,冯开山少不得说些打气的话。看看已经到了中午,肚子里饿了上来,便往自家开的冯记酒楼而来,掌柜早见冯开山过来,连忙亲自迎了进去,在楼上雅座里安排了酒食。冯开山见管家鬼鬼祟祟地跟着,让小二告诉管家自回家去,这里用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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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喝闷酒,竟然喝了二斤多,不觉酒意渐渐涌了上来。忽然听见楼梯上脚步轻响,一人走上楼来。他虽然有酒,但耳力何等了得,听见声音,便知上楼之人身负武功。
过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走上楼来,冯开山坐在窗边的座位上,只能隐约见到这年轻人的侧脸,但似乎很是面熟,一时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年轻人见楼上有人,似乎并不在意,只让小二在旁边安排了坐下,又点了两道菜,一壶酒,不一时酒菜俱备齐整,这人也如冯开山一般独自饮了起来。
过了片刻,年轻人忽然叹了口气,轻轻吟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这是当代宰辅范仲淹的词《苏幕遮》的上片,冯开山极喜欢范仲淹的词豪迈,是以多有记得,他听见这年轻人随口诵来,虽然掩不住年轻人的口吻,但也听得出他心事重重。于是信口接道:“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年轻人听了,站起身来道:“原来冯大侠也记得范公的词,好极好极,在下是极喜爱他的词风的。如若不烦,便请与冯大侠共饮一杯如何?”
冯开山眼睛霍地一闪,认出这年轻人正是前两天来过自己家里的那人,他曾经因为随意打赏一个卖艺的外地人,被他申斥过。此时见他英气勃勃,脸上全是恭谨之色,心里不由一动,说道:“最好,便请过来小酌一杯。”
小竹子见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微微一笑,双手捧着酒杯长揖到地,他动作虽大,杯中的酒水却纹丝不动,冯开山见了不禁吃了一惊,没想到如此年轻,内功竟然练到了这种境界。他脸上不露声色,只略微招一下手,示意小竹子坐下。
小二连忙过来将小竹子的用具都摆了过来,冯开山道:“再送二斤酒上来。”小二连忙去了。
“敢问阁下姓名,哪里人士?”他那天并未把这个年轻人看在眼里,今天听他上楼的脚步之声,又见他敬酒时不经意显露出来的一手功夫,几日多遭经历,心里竟然微有警惕之意。
“不敢有劳冯大侠问询,小可乃杭州人,姓黄,却始终没有正式姓名,只有个乳名叫小竹子。”
哦?冯开山听了甚是诧异,他见这年轻人言语真诚,似乎不是有意相欺,但这么大的人竟然没有个大名,实在奇怪。
“小竹子?这个名字倒有些趣味,为什么你父母……如此唤你?”他想问小竹子为什么没有大名,觉得有些唐突,改了口。
“小可自小没了父母,被和尚收留在庙里,庙里和尚准备等我长至十一二岁便剃发出家,因此没有大名,庙的周围遍栽青竹,是以他们都叫我小竹子。”
“看你现在样子,是没有出家,还是后来又还了俗呢?”
“小可有幸遇到一对慈爱夫妇,收作义子,因此并未出家,他们知我父母只是弃了我,并未身故,是以一直在帮我寻找亲生父母,并没有给我起个正式名字。”
这么说,年轻人所讲的应该都是实话。冯开山略微松了口气,端起酒杯道:“你年幼时多有不幸,后来却又遇到可贵之人,人的一生何其丰富!来,既然再次有缘相见,咱们喝一杯。”
小竹子先行喝了,又一拱手,道:“不敢让冯大侠请酒,小可先自喝了。”又倒满酒杯,道:“晚辈敬冯大侠!”说罢又饮了。
冯开山见他言语得体,为人甚是谦和,心中暗喜,也自饮了。
“小竹子,那日你来我家,恐冯某礼数上有所不周,请不要见怪,只因……”刚说到这里,小竹子连忙道:“长辈说的哪里话来,小竹子后来知道冯大侠立的这个规矩实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事,长辈侠名播于江湖,小可心仪已久,不敢心生怨懑。”
冯开山心里暗暗思忖,这年轻人自小只与和尚们念经讨辛苦生活,却如此谦逊有礼,想必后来收养他的夫妇也是知书达理之人,或者此人天生便是这个好性格,那也是老天的照应啦。
两人一时只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冯开山只想打听小竹子的具体来历,但觉得毕竟彼此不甚熟悉,没有开口询问。
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已经将后送上来的二斤酒也饮尽了,小竹子酒意已浓,突然脸上显出端正之态,问道:“冯大侠,李继勋烧了你们冯庆两家的仓库,又唆使一些人在街面放出许多的谣言出来,你究竟做如何想?”
冯开山听了大吃一惊,不禁站了起来,指着小竹子道:“你……你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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