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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她瞪着盒里的东西,声音变得有些尖厉起来。
“远清山倚月庵,自太祖时期罢殉开始,先后有三百四十六名宫妃前往奉佛清修。如今妹妹欲去,本宫与你也算姐妹一场,当然要先行备妥物什才是。妹妹先瞧瞧,若短了什么,本宫再着人准备!妹妹志向清灯,遥问先灵,自是本朝女范,本宫绝不会亏了妹妹。”绯心无视华美人一脸青灰,扬声说着。
“呵呵,贵妃娘娘,这话说说便罢。臣妾自不敢外传,如今圣上风华正茂,娘娘却令臣妾出家。不知道的,还当娘娘有心咒圣上早日龙驭殡天呢!”她话一出,殿上的人皆变了脸,小福子冷声喝道:“华美人好大胆子,如此大逆之言也可说得?”
“娘娘做得,臣妾如何说不得?”华美人嗤之以鼻,接着转脸瞪着小福子,“你算是什么东西?在本宫面前狂妄!”她说着,呼的一下站起身来。
常安欲上前去按,绯心微一扬手止住他的动作。她慢慢站起身来,踱下阶向着华美人:“本宫于本月初九与德妃共同召训,领诸嫔妃拜先恩殿,奉圣上手谕,请祖宗训诫。于太祖孝诚皇后位前,令使后宫清平,诸妃守德。共拟妃戒一十九款,不过半月工夫,如何华美人便抛诸脑后?”
华美人面色微变,身体微颤:“臣妾入宫以来,谨守宫规。妃戒之中,并无提及不许生辰设宴!”
“拂香院三位美人,平起平坐。华美人占据正院,却并非主位。当三位同掌,共使生平。陈,吴两位,何以要向妹妹行大礼?便是生辰宴庆,也该并立颔首而止。妹妹打压同宫姐妹,又是因何?”绯心话一出,华美人面色更灰。都说贵妃密罗织网,无所不知。关起门来,姐妹调笑之事她居然也能知晓!难不成这拂香院里,也都有她的眼线?
“不过宴上欢歌,也无可厚非。本宫并不作他议。但宫戒有明令,欢宴适可,不得通宵达旦。寅时过三刻,妹妹依旧把酒共醉,直至酩酊,又是何道理?”绯心继续上前,“传递书信至启元殿,内里却附兜衣粉裾,诗云红藕香莲柔纱挽,烟灯华笼待君眠!此等媚词浪调,辗转传递,不避外臣。又是如何守规?若是闺阁随意,倒也无妨,只可惜妹妹所托非人。这封信落到兴华阁曾广海的手里!当时老夫子已经面色昏惨,弄得圣上颜面无存!后宫作此颜色,本宫与德妃自当领罚。而身为始作俑者,无视妃戒,先恩殿牌位之前所起的誓,全成妄语。要本宫如何能容你?”
“这,这不可能!”华美人踉跄了几步,眼瞪得滚圆,“那曾广海一个捉笔酸腐,如何敢私拆圣上的信件!”
“你便是认了?”绯心凝着她的眼,“你当本宫冤枉你吗?”说着一扬手,袖里抖出一方帕子,直摔到华美人脸上。边上扬的半丝绢带划过她的眼,让她一阵哆嗦。这帕子半幅鸳鸯图,粉透的质地,正是女子内兜小衣裁的。光看这透光的薄纱,殿上已经有掩口欲笑的,更是让华美人脸涨得酱紫。
小福子在边上大呼痛快,他就等着看今天的热闹呢。自打从行宫回来,他就一直特别留心拂香院的事。这四年,贵妃没少在底下人身上花钱,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华美人自以为小心,以为买通个启元殿的执路太监就万事大吉。却是想不到,她的专横让她今天错漏百出!
“华美人不想着宽慰圣心,安守本分。内厢之中还藏这种不堪之物,平日里就不知避忌,道皇上对你念念不忘,难舍难分。难道都是凭此物吗?”绯心说着,袖里又是一个东西猛地摔出去,险没砸了华美人的头!
这回绯心也动了气,当时她瞧了这东西险没七窍生烟!华美人居然在宫里藏合欢散。本来她只打算警告一下华美人,没打算太狠。但这华美人实在不堪,若是后宫都用这法子去留皇上。怕是皇上宏志未起,先命去了一半!
瓶子猛摔在地上,碎开来,白色粉色的小丸滚了一地。在风里摇摆流转,不时地碰撞又散开。华美人已经面色死灰,突然伸手去扯绯心:“你凭什么搜我的宫房?你算什么东西!”
绯心微退了一步,边上常安和常福已经拥上来,招呼几个太监直接把华美人摁趴在地上。绣灵过来搀住绯心,厉声喝道:“娘娘何等身份,岂用得搜?”她说着,头微是一摆,外头已经搡进来一个小宫女。翠色衣衫,脸冻得通红。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贵妃娘娘明察,这些都是我家主子让奴婢从平安殿拿的。给了秦公公三十两银子,奴婢没有半句胡言!”
华美人面色紫青,忽然笑起来:“哈哈哈,乐正绯心,你的手真是长得很啊!千不该万不该,本宫不该中你的计!但那又怎么样?你凭什么让本宫出家,若要罚要打,也得等皇上来决断!你和林雪清,也别想得意多久!”
是她中了计,二月二十那天,她在园里看到贵妃饮茶。今年春早,东都园柳条抽了嫩芽,她想编几个嫩枝篮子玩。贵妃在宫里整风,搞得众妃都不自在。她们姐妹也抱怨了一起,才约着三五去游园。结果就撞上了贵妃,听得贵妃在跟奴才闲聊。叹自己苦心也得不到皇上赏识,弄个里外不是人。姐妹们也不愿意与她一处,皇上也不上她的门。然后便有奴才说,皇上爱诗,不如以诗传情,讨个新鲜,也不算违规。到时皇上来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哼,真是笨啊!贵妃根本就是故意,根本就是在引那愿者上钩的笨鱼!
合欢散的确是她弄来的,但皇上一向对香料丸药之类的敏感得很。她根本一次没敢拿来用过!况且后宫之中,她就不信只有她弄这玩意!是她低估了贵妃在后宫的影响力。她以为自己藏得密,没人能发现。但这也太快了!昨天晚上起宴传诗,今天早上不过她去太后那一会。到这里,东西就让翻出来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在朝中,宫里怕是看笑话的居多,谁愿意替她说话?
唯今之计也只有拖了,拖到皇上下朝。所以华美人如今也豁出去,脸上戾气更剧!绯心自然知道她打什么主意,瞄了一眼小福子。小福子会意,手底下连扯带拽,几人把华美人捂着嘴便拖了下去。
绯心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对方已经面无人色,只知道不停地磕头。绯心微展了眉:“凌烟。”
那小丫头被绯心一叫,更是三魂去了二魂半,吓得直叫着:“娘娘饶命,娘娘开恩!”
“你举报有功,本宫该赏你才是。”她反身上了阶,重新坐在座上,“你且先回去吧。”说着,边上已经有太监将她拉起来,扯着往外走。小丫头已经说不出话来,踉跄着出去。
绯心静静地坐着,面上看不出半点表情。她眼半垂,瞧着地上散落的药丸。半晌开口:“把地上的东西收收,交到宗堂那里去。报居安府,说华美人行为不检,发至倚月庵为尼。通报各宫,让大家引以为戒,若有二例,便没这么便宜了!”
德妃林雪清一早便赶赴掬慧宫,二月二十六那天,绯心处置了华美人。当天通报各宫,并且也报了宗堂。本来雪清听了这事,心下暗喜。借着绯心的手处理了一个讨嫌的眼中钉,而且绯心居然办事奇快,让她觉得痛快。
但是二十七日,华美人的父亲华散骑竟然跟着京畿总提一道入了宫,跪在启元殿前求见皇上。真不知这消息是哪个递的,雪清想了半天,觉得最有可疑的是太后。这华散骑跟阮家没什么交情,阮家倒台的时候也是倒阮一派。但是太后肯定是不想让贵德双妃就此把持后宫,便把消息透露了出去。华散骑一边派人飞骑前往倚月庵去找女儿,一边就跟着自己的上司进了宫。皇上后来宣了华散骑进去,两人所言无人可知。但听说除了华散骑的上司联保之外,还有几个文华阁的学究也跟着劝。小小的一个散骑,小小的一个美人。居然惊动了文华阁,以及京畿总提。让雪清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事后一想,她不由得冒了冷汗,自己又着了贵妃的道了。现在是双妃共掌,平起平坐。但绯心在前往行宫前根本对宫事不闻不问,回来之后与雪清商议,最后落的也是雪清的印。
她终是知道为什么惊动之剧了,其实大家现在把矛头对上自己的父亲了。怪不得贵妃不在意当这个出头鸟,她早有后招。一应文册落的是双妃的名,但是最后执印的是她德妃林雪清。她一向在宫里比绯心高调,如今绯心反其道而行。只会让大家认为,是她雪清在后头挑唆的。拿宽容的贵妃当利用工具!
她父亲现在是央集令右丞,官拜二品,几个叔伯都在朝中有职,兄弟几人也都分散各部。而父亲的职位非常敏感,掌管所有世族籍册,挑人调职,皆有所查。基本上是最容易被人猜忌和动荡的。当初父亲是拼死跟皇上一个鼻孔出气,不停地在朝上朝下触阮家的霉头,跟太后的关系很僵。后来阮家一倒,父亲上位,有很多人都不以为然,认为他是凭着拍马屁和仗着有女得宠才能有今天。
现在后宫出了华美人的事,散骑将上归京畿营,而京畿营的右将左含英又曾经当过阮丹青的副将,这个人生性耿直,当时在阮丹青的手下的时候就混得很不得志,一直被打压。但即便如此,满朝倒阮之时他也没趁机踩上两脚。皇上极欣赏他,又觉得他领兵有为,便提拔他成了京畿营右将,将皇城保卫的工作托付给他。左含青虽然是个莽夫,他感激皇上栽培,又没有因为他曾经为阮家服务而将他归于阮氏一党。上任不久,就主动把全家都迁到京师来住,以示对皇上的忠心。他性子刚直,所以对林孝的一些行为很看不上。所以这次手下散骑之女出了事,他听了二话不说便让总提带了散骑进宫。目的就是不想让林孝的女儿在后宫兴风作浪!这本来是皇上的家事,他管不着。但这人就是鲁在这里了,他得了信之后就觉得林孝实在不地道。京畿营和央集令一个归司马,一个归司徒,本来各不相干的事。散骑的女儿不过一个美人,哪里就招惹那个高高在上的德妃了。摆明了要让他京畿营这里没脸!而且几次三番上疏举荐,想把人往这兵司里塞,不是他的学生就是他的亲信,一心想当阮家第二呢!左含青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再一见华散骑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脸,华散骑家里有个白痴儿子已经很背晦了,养个女儿如珠似宝,进了宫没一年就让人弄得出家了。一想就更是火上浇油,一时也顾不得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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