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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直行至一片荒林处,张石这才停下步子,又是环顾一圈,这才举步入了荒林。
荒林深处,一人侯在纷纷落下的枯叶中,见张石来了,单膝跪地同张石说着什么,马千驷离得远,隐隐约约听到“兵符”、“你舅舅”等字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见张石快步走了出来,也没敢耽搁,掉头便跑了。再后来,不知为何,张石的职位连升三级,一跃成为千户,手下管的尽是些马千乘的心腹同爪牙。那时马千驷便总觉张石有些鬼鬼祟祟,见马千乘如此器重他,心中不禁冷笑,恨不能让马千乘将张石提到更为紧要的位置,留下祸患。
马千驷自那时便暗中观察起了张石,但却未生结交的心思,直到去年,因山贼之事,张石频繁出入马府,因自己的屋子便在去马千乘书房的必经之路上,是以马千驷总能从窗户中瞧见一身戎装,面容照前两年深沉了许多的张石,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他总觉张石那瞧似不经意的眼神中总是有些别的什么,至于那东西是什么,他至今也未琢磨出来,只知道前两日,张石从他窗口路过时,极快的挥了一下手臂,动作极快,看似在赶苍蝇一般,随即一个结实的小布包便落在了他的脚边,他被软禁后,房中便不愿留人伺候,是以这布包并没人瞧见。马千驷心加快跳了几下,回手将窗户关上,打开布包,见里面便是这两块黑玉同一封信,让他快些拿着这东西去找杨应龙。
杨应龙收起兵符,压抑了好些年的情绪似是得到了舒缓,连面容都生动了许多,他忙从椅中站起,将一直跪在地上的马千驷扶到身边坐下。
马千驷深知,自从他捡起布包的那一刻,便已是将自己后路堵死,他只能攀附杨应龙,想了想,复又问了一遍:“不知叔父对千驷这份聘礼可还满意?”
杨应龙心情甚好,朗声大笑:“满意,满意,贤侄同娇娇这亲事便这么定下了。”
马千驷生怕事情有变,听罢杨应龙的话后直接道:“叔父,此事还需尽快。”
内里的事,杨应龙比马千驷还要清楚,他瞧了眼一直未出声的孙时泰,见对方微微颔首,便长臂一挥:“眼下时期特殊,只得委屈贤侄一切从简了。”
马千驷心中想的是依附杨应龙,至于从简不从简,甚至操办不操办,都是无所谓的。
这亲事便这么定下了,为避免节外生枝,几人一经商定,隔日便着手准备。
此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马千乘却依然稳坐石砫,丝毫没有要干预的意思,一心忙着城外的流匪与山贼的清剿之事,仿佛从未听说此事一般。秦良玉一向不过问这些事,也是因对马千乘放心,见他如此不急不缓,知道他心中定是有打算,便不曾多言。
夜里,两人同榻而眠,马千乘的手习惯性环在秦良玉腰间,将头埋在秦良玉修长的颈子旁,声音稍显沉闷:“你怎么不问问我千驷的事?”
秦良玉从沉思中回过神:“你想说自然会说。”
马千乘闷声笑了会:“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良玉以为,马千乘口中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大约是被伤透了心的表现,不想他沉浸在此种情绪中,秦良玉转了话题:“兵符丢了,大约是被他一并拿走了。”
要说秦良玉这个话题终结者当的十分尽心,她话音一落,马千乘觉得心更凉了,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秦良玉察觉出不对,偏头瞧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事怪我,届时杨应龙若反,这事我定尽力弥补。”
马千乘抬头在秦良玉腮边落了一吻:“不怪你。”
秦良玉讪讪摸了摸脸,想起白日里路过张大娘的铺子时,张大娘的话。
张大娘一边装着小笼粉蒸牛肉一边说:“将军啊,大人待您是真心好,之前在鸣玉溪时,大人便时不时亲自来店中给你买小笼粉蒸牛肉,后来您嫁来了石砫,他怕您吃不着,特意给老身出了银子在石砫开了分铺,女人这一生啊,图的就是有个这么样的人把你搁在心上。”
说心中毫无波澜那必然是假的,马千乘对自己好不好,秦良玉是最有感触的,这人虽然看似不着调,但其实骨子里出奇的靠谱,带给她的安宁之感,是除去家中几位父兄之外,旁人从未给过她的。秦良玉觉得,这大约是已经强大到变态,是以才会如此吧,同他在一起时,她从未担心过什么。
“在想什么?”马千乘见秦良玉半晌不说话,不由将脸往她跟前凑了凑:“是不是累了?”
这几日秦良玉闲不住,一直亲自带白杆兵在城外清剿流匪等,也是做为实战训练,为马千乘分担了不少压力,但日日在外奔波,马千乘瞧在眼里也是心疼。
秦良玉将头朝马千乘靠了靠:“兵符回到了杨应龙手中,他如此便可高枕无忧了,我们应当加固防守。先前听你说军中出了叛徒,不知这人是何人?”
马千乘愣了愣,不知该如何同她说叛徒是张石一事,秦良玉的性子较直,若是知晓了张石是叛徒,定会表现出来,可眼下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他将张石提拔起来,周围安置的全是心腹,为的便是将他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说起来张石也是有难处,杨应龙以他舅舅的性命威胁与于他,张石的叛变,马千乘虽不接受,但还是理解的,先前他舅舅被革职,大约便是杨应龙在背后谋划的,只因张石插手了自己的事,是以杀鸡儆猴,若张石再耍花样,下一步他舅舅的命大约便没有了。
秦良玉见马千乘薄唇微微抿了抿,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也便不再追问,将被子朝两人身上拉了拉:“歇了吧。”
自打马千驷入赘骠骑将军府后近一载的时间,覃氏明显安静了许多,也不知几人背后可是有什么计策。马千乘也懒得在她身上多费心思,不但撤了她的门禁,还让人传话给她,告诉她若是想去播州便去,没人会阻拦她。
出乎马府众下人的意料,覃氏闻言后不但没有去播州找马千驷,甚至连闹也不闹了,每日只在自己的房中一坐,从早到晚,如老僧入定般。
覃氏如此,大家伙也都省心,现下城外流匪越发的多,有些竟同山贼结了盟,气势越发的壮大,众人已在城外安营扎寨,大有不踏平石砫便不罢休之意。按说一般只想混些钱财同女人的职业流匪是不会有如此远大的抱负的,是以这些人一瞧便是没有职业操守的。
石砫城门紧闭,秦良玉同未来得及回去探家的徐时站在城门上眺望,见众流匪在城外那片空地上,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闲时竟然还溜一溜马,没事便到城门前来叫一叫阵,俨然一副开战前的准备。
一日,流寇又派一人前来叫阵,恰逢马千乘午饭吃多了,来城门溜溜腿消化消化,不料便撞上了城门底下聒噪的流寇,他听了片刻,见对方口中的话越来越不中听,不禁趴在墙上向下望,手托着下巴:“喂,你有没有文化?那是龌龊,不是龃龉。”
前来叫阵的人一瞧今日竟然撞上了马千乘,转身便要跑,无奈腿再快也快不过马千乘的动作,脚尖堪堪转了个方向便觉胸口一凉,缓缓低下头一瞧,一截刀尖赫然插在胸口,那刀是从背后刺入,贯穿整个身体,来不及呼救,他便没了声息。
马千乘漫不经心拍了拍手上的灰,吩咐道:“将其首级割下,挂在城门之上,日后若再有人来叫阵,一并如此处理。”
守城军士领命而去,没出几日,石砫城墙上便挂了十余颗人头,面朝东方,欣赏每日的日出日落兼顾眺望前来瞻仰的众同僚。流寇们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此次并未因马千乘的杀戮而退步,反倒每日例行公事一般派出个人前来挑衅。
马千乘对此也是乐此不疲,得闲便来城墙逗弄一下流匪,但他得闲的时候委实不多,这便让一直在城门上的秦良玉黑了脸,毕竟日日被人骂着娘,心情很难愉快,是以见马千乘再来时,她直接将人堵在了台阶上。
“夫人,想我了?”马千乘见今日秦良玉亲自过来迎接,笑意更甚,上前将人圈在怀中:“我也想你了。”
秦良玉忍了忍,咽下那股怒气,将马千乘推开一些距离:“你莫要再逗弄他们了。”
马千乘脸颊上梨涡显现:“打发日子么。”
秦良玉握了握拳:“你这是在打发我的日子。”顿了顿,又道:“我观察了他们一段时间,他们似乎意不在此,我以为应当速战速决。徐副将推算今夜有雨,我想不如趁此将他们一举攻下,以防日常梦多。”
谈及正事,马千乘仍是没有个正形,笑眯眯靠在秦良玉的肩头:“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夫这便回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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