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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524年,四月,怀朔。
十几匹马快速行走在土砖铺成的镇城南街上。南街从衙署直通镇城南门,长度约有一里半地左右。作为北魏和柔然的商贾交易集散地,这里本是怀朔乃至六镇最繁华的地方。但现在道路两侧的屋舍已是十室九空,很多店铺的门窗还是开着的,在夜风中噼啪作响,屋内黑漆漆的很是瘆人。
队伍很快到达镇城南门。他们没有走瓮城,而是通过马道直接上了城墙,有一小队军士已经等在这里,熟练地用绳索将人马装备从城门右侧的马面台顶放到城下。
今夜月色很暗,天上还有乌云,马面和城墙的夹角处一片漆黑,从这里出城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怀朔城墙的几百米之外,就是卫可孤的围城部队,由匈奴、敕勒、鲜卑等多个部落联军组成,总数估计不少于五六万。
贺拔胜清点了一下自己这边的人数,连他一共十三个人。
人齐了,下一步往哪个方向走?
怀朔的北面是柔然,西面是叛军的老巢沃野,南面是五原,叛军在那里驻有重兵,这几个方向肯定都不能去;东北方向是武川,一个月前的战报说那里正在被卫可孤围攻,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应该不会比怀朔更好。只有先到东南的云中去看一下,那里曾是北魏的北都盛乐所在地,战略位置非常重要,也是最好的驻军地点。如果判断没错的话,元彧的大军应该先到那里。
一行人跟着贺拔胜,在夜色中小心地前行。
好在叛军的包围圈并不是很严密。敌人毕竟不是正规军,围城围得非常松散,大大小小样式各异的帐篷毫无章法地散落在镇城周围,部落内部聚集得还算紧密,部落之间的空隙则相对较大。有些帐篷周围有零星的篝火,隐约能看到有站岗的哨兵,大部分帐篷周围则是一片死寂。
他们现在是向南偏西的方向走。
贺拔胜并不想去五原,他只是想绕出包围圈。
这些天他仔细观察过,怀朔的东边是卫可孤的防守重点,由他亲自领兵驻守,意在掐断怀朔和武川的联系,而其它方向的防守工作则交给了一些刚投靠过来的部落。相对而言,西南侧各个部落之间的配合不太紧密,防守力量相对比较薄弱,是最好的突破口。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方向的部落结合处有相当大的空当,而且也没有足够的路障和夜间岗哨。十几个人在贺拔胜的带领下,牵着马悄无声息地在空当间迅速穿行。他们运气不错,没有碰上暗哨,偶尔有几个明哨,也被几个身手不错的少年提前摸过去做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队伍已基本绕出了包围圈。此时东方渐白,贺拔胜带领众人翻身上马,队伍转了个弯,向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顺利的话,等敌人发现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二十里开外了。
暮春时节的敕勒川,繁花似锦,绿草如茵,地势连绵起伏,正是放歌纵马的好地方,无奈此时重任在身,大家都无暇欣赏身边的景色。
正在策马赶路的时候,贺拔胜偶然一回头,突然发现身后方向好像有扬尘出现,看样子速度非常快。他心说不好,赶紧挥手叫身边的一个少年靠近过来。
这个少年刚刚二十出头,仪容俊美,长相不太像北方的武人,但身手却显得非常潇洒干练。他叫独孤如愿,也是武川人,前段时间跟着贺拔家一起过来支援怀朔,现在是贺拔胜的副手。
贺拔胜把身上装有杨钧亲笔信的行军皮囊解下来交给独孤如愿,让他带着大家继续走,自己留下来应付一下追兵,随后就到。
独孤如愿犹豫了一下。他也看到了身后的扬尘,看样子至少有二三十人的样子,靠贺拔胜一个人明显是没法抵挡的。他想安排其他人去送信,自己跟贺拔胜一起留下对付追兵。
贺拔胜不同意。他看追兵的速度非常快,感觉很有可能是斛律金的人。如果真是他的话,这十几个人全搭上也没用,自己一个人留下倒还可能有转机,至少可以争取一点儿时间。前方离白道城大概还有几十里路程,他让独孤如愿带着大家先到那里等着自己,如果一个时辰之后自己还没到,就不用等了,直接过河去云中见元彧。
贺拔胜没有丝毫夸张,斛律金的身手大家都非常了解。独孤如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是个识大势的人,事态紧急也只能如此了。他接下皮囊跨在身上,带着众人继续前进。
贺拔胜减慢速度,在一个小高地上停了下来,下马俯身贴着地面听了听,估计了一下追兵的到达时间,然后翻身上马,面对追兵的方向,拿出水壶喝了一口水,等着对方的到来。
片刻功夫,追兵已到面前。
贺拔胜缓缓地抽弓搭箭,对着追兵前面的土路射出一只鸣嘀。
箭没至羽,追兵骤然停下。
队伍向两边分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酋帅策马来到队伍前面,身姿矫健,目光如电。
贺拔胜猜得没错,追来的正是斛律金。
斛律金一向治军严整,守备工作做得很好,所以这次贺拔胜有意避开了他的驻地,但没想到斛律金的岗哨放得很远,他们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
斛律金先抬头看了下贺拔胜身后,然后正过头来看着贺拔胜,神情复杂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贺拔胜没有躲避斛律金的目光,但依旧保持着沉默,他在尽量拖延时间。
贺拔胜一家世居武川,斛律金的敕勒部则坐落在怀朔附近,两地相距不远,而且两人都以骑射闻名,彼此相识相惜已久。由于斛律金年纪要稍微年长一些,所以贺拔胜一直以兄长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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