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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神喻（第1页）

昏黄的油灯随着细微的风而吐露着忽大忽小的灯焰，将女子柔美的侧影映照得忽长忽短，仿佛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沙恭达罗正在对着伏魔天女的神牌祈祷。这神牌是她依照着西梁女国商队总管供奉的那张做的，这些日子相处交流下来，她早已弄清，那日偶遇、而后指引他们母子投奔商队得到安身之所的女仙，正是西梁女国所举国崇信的伏魔天女。

她没有为外人道的心事是，她怀疑，自己忿怒之下所做的“脑袋变作一百块”的诅咒之所以能够应验，也是出于这位女仙怜悯之下的相助。毕竟她虽然是仙人养女，可从未修行过任何法术，又哪里来的法力去诅咒别人呢？

不管后者是不是真，总之只冲着前者，已足以让她成为伏魔天女的信徒。豆扇陀狗急跳墙的到处敛财了多少天，她就每晚在伏魔天女的神位前供奉鲜花祈祷了多少天。

灯焰渐渐微弱，沙恭也不知不觉眼皮打架，陷入了沉眠。她的身体迅速下沉，突破了浓厚的黑雾，脚下忽地现出一座宏伟的城邦。尽管此前她从未以这个角度俯视过这座城市，但她就是莫名的知道，这就是象城。

一个身躯魁梧、头戴金冠的男子骑着大象出了城门，正是象城之王豆扇陀。一个异族打扮、衣着华美的男子骑着马，自外而来，想要入城。

二人在城门口相遇，豆扇陀忽然拔刀，砍下了男子的头颅。

“呀！”沙恭惊叫出声，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止悲剧的发生。可相隔太远，她什么也影响不了，只能徒然看着脸上沾着血污的豆扇陀狞笑着，撕下了男子身上的珠宝，剥掉了他身上光艳的丝绸，牵走了他的骏马。

“你这个强盗，你竟然为了夺财害了人命！”沙恭大叫道，正想要去撕打豆扇陀，忽地一怔。

只见城门边，泼洒的血液开始逆流，血液流罢，取而代之的便是逆灌的风。那无头男尸躯体很快膨胀，膨胀，眨眼间已经比城墙还要高大。他双臂一张，两手间便多出了两把造型奇特的血色巨剑，一把剑奋力一挥，重重劈在了象城城墙上。

地动山摇之际，逃入城中的豆扇陀身体僵了僵，金冠滚落，脑袋突然炸裂成了一百块。血肉乱溅，仿佛一眼诡异的喷泉。

又一剑，高峻的城墙土石崩裂，城中人尖叫着四下逃命。

再一剑，城门崩塌，那无头巨人抬起天柱般的腿，准备踏入城中。

一切似乎都将走向末世，所有城民都面现绝望，跪地向各自信奉的神灵祈祷着来生。

一只年轻的手捡起滚落在碎石间的象征着国王的金冠，戴在了自己的头顶，向着那似乎无法战胜的巨人举起了自己的长杵。

沙恭已经叫不出声了，她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脏怦怦直跳，强烈的节拍轰击得自己头晕眼花。她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回旋：“婆罗多，是我的婆罗多！”

仿佛太阳坠落了凡尘，一道令人失明的白光炸裂。待到画面再度清晰时，那巨人不见了踪影，城墙修复如初，所有臣民穿着新衣，喜气洋洋地向王座上的人行礼。那金王座上端坐的正是头戴王冠、气度俨然的婆罗多。而在王座的一侧，还另设着一张宝座，上面坐着的女人华服丽饰、雍容无方，竟是……

沙恭猛地睁眼，使劲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将什么蠢蠢欲动的心绪强行压回去一般。

那个女人……那女人她……

她的气派是沙恭做梦也做不到的威严的美丽，可她的脸为何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沙恭仓皇起身，看见婆罗多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她：“妈妈，我做了一个梦。”顿了一下，“说不好算是噩梦还是……美梦。”

沙恭看着儿子的表情，意识到了什么：“你梦到了什么？”

睡意从婆罗多的眼中迅速退去，他复述了自己的梦境，每个细节都没有错过。他的梦境大体与沙恭的相同，唯独多出了一幕。豆扇陀的王冠滚落后，婆罗多看见一位女仙立在天穹之上。

“沧海横流，方见英雄。昭昭天命，何不去承当！”她的碧衣在蓝天上盛放如青莲，清音震震，对他叱道。

于是婆罗多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勇气所灌注，他一步步走向那王冠，拿起，将它戴在了自己的头顶。

他本以为自己的面前会屹立着那无头巨人，可在一眨眼之后，那里分明伫立着一位纵贯天地的冠饰华艳、肤如青莲的多臂神灵。他俯视着自己，莲花眼中充满着无情的笑意。

在这位神灵的注视下，婆罗多胸中不知为何充满了愤怒与不平。他大吼一声，朝他扬起了长杵。

沙恭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个过于离奇的梦，如果一个人做，那便只是梦，如果两人都做到，那便是冥冥之中的神喻。沙恭毕竟侍奉干婆仙人多年，对这些玄奇的现象深有心得。

她沉吟半晌，试图解读这个梦境：“象城即将发生灭国之祸，这一祸事是贪财的豆扇陀杀害异邦人而引来的报复，也是你继承象城的契机。”

她有些痴怔，畏惧，也有些隐秘的期待和悸动：“你未来的敌人，并不是那些复仇者，而是……”

那高高在上的、划定了一切正法，却又包庇着豆扇陀、阿罗那顺那样的虫豸尽情享乐，而不能给毫无过错的他们母子一个容身之所的……神。

她颤了一下，收了声。可她知道，婆罗多是听懂了的。

小少年单膝跪下，将脑袋枕在她的膝上。那日在象城的大殿上，他便明白，自己这位善良坚韧而又美丽到似乎谁都能伤害她的母亲其实一无所有，她唯一所拥有的、所能依靠的，只有他这个儿子。

正法剥夺了她的贞洁、青春、享受爱的权力，却连一个交待都吝惜赐予她。那就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向所谓的正法来讨要一个交待。

“妈妈，”他纠正道，“是我们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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