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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为古董界掌眼的神秘组织五脉明眼梅花(第7页)

潘家园可是北京城的一块风水宝地,已经兴旺了好几年了。从堪舆的角度来说,京城东南宜流气不宜聚气,但这里偏偏又占了一个兑卦——兑卦属泽,水聚成泽。因此潘家园这个地方,聚水不聚气,正应合了走土之象。走土,那不正好就是文物么?

还有个现实一点的原因:潘家园靠近陕西与河南驻京办事处,这两处都是古董与明器大省,来往人多聚集在这里,风聚水,财聚人,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一片大生意。

这天是休息日,特别热闹,两侧店铺和市场上几排纵横的地摊都铺排开来,卖旧书的、卖字画的、卖明器古玩的、卖各类杂器的,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不少人就在这市场里来回转悠,有老有少,看他们的动作,有老炮儿,也有想捡个便宜的新手,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大鼻子老外,拿着相机嘁哩喀喳地拍的。放眼望过去,乌泱泱的一大片,热闹得很。

还有许多大老远从陕西、河南等地来的农民,站在墙根屋角,穿着破军装,赤脚踏着解放鞋,举起还沾着墓土的新鲜玩意儿向过往的行人叫卖——不过这些东西十有八九是假的。

郑教授站在入门的照壁处,看看时间,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咱们就以三小时为限,到下午一点半,来此集合。届时每人带上自己淘来的东西,他会公平地予以估价。反正大家都是业内人士,估价多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谁也骗不了谁。

我和药不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分别朝着左右走去。我没有跑,那样显得自己很急躁,我估计药不然也是一样的心思。于是我们俩都迈着方步,三步一回头,唯恐比对方走得快,失了风度。走出去十几米,我忽然又回来了。

“你怎么了?”郑教授问。

“……身上没那么多现金,您先借我点儿?”

我身上的钱,一般很少超过五十块。这一下两千元的赌注,我还真掏不起……郑教授笑了笑,把钱给我补齐,药不然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限时淘宝,这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首先需要想好的,是你想要淘的物品种类,这样才能做到在有限时间内有的放矢,不至于挑花了眼。

我的选择很简单,老本行:金石玉器——定得再细一点,金石。相比起别的东西,金石捡漏儿的概率比较高,像是秦砖、汉瓦当或者北魏残碑什么的,经常混在一堆砖头里给人垫桌脚,不是行家不易分辨。玉器就不行,再眼拙的人看到一尊玉像,就算是假的,也觉得值钱。

所以藏古界有句话,叫做“真石不如假玉”,不是说金石不及玉器值钱,而是说在老百姓眼里,玉器比金石更容易看出价值,更不好收。

定下物品以后,其次要想好的,是搜寻区域。潘家园太大了,几百个摊位一个一个地逛过来,时间绝对不够。必须决定是主走地摊还是古玩商店。地摊上的东西鱼龙混杂,假货概率极高,但偶尔见到好东西,这中间差价就赚大去了。

古玩商店的东西品质有保证,可店主大部分都是行家,给的价格水分太少,不易靠低价搏到好东西。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重点放在古玩铺子里。

药不然既然自称是玄字门的,那么他的重点肯定放在瓷器上。瓷器与金石相比,价格不太平均,贵的极贵,贱的极贱,中间价格的相对比较少,所以两千块钱的价位对他来说很尴尬:好的买不起,破的能买一大车。

相比之下,金石价格分布均匀,什么朝代的什么价,低、中、高几档都很清楚。郑教授的两千元预算,只要打准了档次,出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只要你确保东西是真的就行,这点我可是有绝对的自信。

这天稍微有点热,尘土飞扬。我买了瓶汽水,握在手里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汗流浃背。穿过几排地摊和棚铺时,吆喝声此起彼伏。我随便扫了几眼,全是假货,连一点驻足蹲下来看看的兴趣都没有。我甚至还亲眼目击了一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被摊主忽悠,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换回一件“宣德炉”——那“宣德炉”的炉足黑中带绿,明显是造假时铅搁多了。

不过我没有出言阻止。一是我没时间,二是因为淘宝有自己的规矩,非请莫鉴,如果不是别人请求,即使眼看赝品过手,也不能说,说了就是砸卖家的生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希望那位被打眼的兄弟,以后能买到真正的宣德炉吧。

我略微在地摊逛了几圈,一无所获,于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直奔古玩店而去。

古玩铺子沿墙开着一溜蓝灰色店铺,都是一窗一门的格局,里面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摆货,内间是个雅座,只有大买卖的客人,才会被请进去品茗细谈。家家户户都在上头悬块金匾,有的还挂着个幌子。比起地摊,这里相对高端、正规一些,闲人比较少,来来往往的多是专业收藏家或买卖人。

我整整衣领,信步逛去。那些铺子老板也都是眼贼之人,一看我的样子,再谈上几句话,就知道是同行。同行不起哄,所以他们不像对付棒槌那么热情招呼,而是让我自己随便看。

我不看玉件,也不瞄瓷器,专围着金石转悠。从汉俑看到魏碑,从宋砚看到明清铜具,有真有假,都细细看过一遍。看完了也不表示什么,冲老板点个头,背着手出去了。这叫货比三家,从这里离开,不一定是不满意,看过一圈可能还会回头。所以古玩铺子里,绝没有国营商店服务员那种一看顾客什么都不买,立刻摔脸子的事。

我一路慢慢地逛下来,逛到第五家的时候,总算看到一件好东西。这家铺子叫瑞缃丰,门口一面杏黄挑子,有点乡间酒馆的意思。我进店的时候,老板正靠着墙边打瞌睡。我俩简短地攀谈了几句,老板就让我在屋子里随便看。

我在货架上看了一遍,没什么特别值得买的东西。我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忽然发现,这里的里屋和外屋没有门,只有一道布帘挂着,布帘只挡住了上半截。我略一矮身子,便从下面看到里屋的情形。

里屋的沙发边上搁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两个佛头,顿时有了几分兴趣。

“老板,那尊佛顶,我能看看吗?”

老板听到我问话,“哦”了一声,转身钻进里屋,很快就抱着两个石佛头出来。

买卖人大多信佛,而佛头有斩首之意,不吉利,所以做佛头买卖时,都讨个口彩,该叫佛顶。事实上,佛头这东西,在从前根本就没人理睬,一直到清末民初外国人对佛像有了兴趣,这买卖才算兴旺起来。一直到今天,佛头买卖大多也集中在与老外的交易中,国内很少有人专门玩这个。

佛头是金石中的大件,也是《素鼎录》里谈得最多的一个门类。不过因为交易佛头的买卖不多,我的手不太熟,只知道个大概齐。

我经过比较,挑中了其中一个。这个佛头是释迦牟尼佛,不大,和小孩脑袋差不多大小,风格属于典型的盛唐。佛头有螺旋式高髻,高鼻大耳,丰唇宽颊,两条长眼的眼角高挑,瞳孔下视。我用手去摸佛头的脸,石质呈青色,已经有多处自然皴裂,看来已经历了许多年的风雨,裂口处甚至能看到青苔痕。

这佛头应该是晚唐时期的,市场价格大约两三千块钱,可这个佛头的真实价格可不止这些。这瑞缃丰的老板把佛头随手搁在沙发旁边,看来是没意识到它其中价值。我的机会来了。

“老板,这东西谁家哪儿收的?”我问。

“安徽。孙家收的。晚唐货色,绝对真。”

古董买卖,讲究个来历。一枚铜镜,从汉侯墓里挖出来,和从当地村民炕头捡回来,意义完全不同,价儿差得极大,非得问清楚不可。从当地老百姓家里收的古董,叫孙家收的;从进店的客人手里买的,叫臧家收的;自己亲自从地里墓里挖的,叫童家收的。这都是老词儿,至于为啥挑这三个姓当隐语,没人说得清楚。建国以后,童家的不敢公开提了,慢慢地合并到孙家里去。

他一说是孙家收的,我就知道这一准儿是从当地农民手里收购的——从来没听过拿佛头当明器的。

我点点头,没言语,推门出去了。在别的地方又转悠了半天,没发现比这个佛头更合适的。我又回到瑞缃丰里,看到佛头还在,就冲老板一指:“这个佛顶我请了,给个脆价。”

脆价就是一口价,取个干脆劲儿。行内交易没外面那么多花样,都是行家里手,不用玩那么多虚的绕的,直截了当。老板抬眼看看我,懒洋洋地说:“给你个交行价,两棵。”

这是行话,意思是两千块钱。我摇摇头:“送人玩儿的,太贵了。去半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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