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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做事,向来是光明磊落。他直言不讳,贺六倒也没有半分怨恨他的意思。
贺六亦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胡部堂将这道奏折递上去,若真能让皇上将我调回京,我倒要感谢您。我办的是个里外不是人的差事。若查清了两淮盐税亏空的原因,会得罪严阁老和江南的一大批官员。若查不清,又得罪了本卫陆指挥使和皇上。呵,做人难,做官更难,做锦衣卫,算得上是难上加难了。”
胡宗宪喝了杯酒,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半儿:“这么说,你自己也是想回京的了?”
贺六道:“我不是胡部堂这样定国安邦的国之栋梁。我只是个小人物,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拉扯大自己的女儿。能安稳回京守着我家那一进小院儿,守着小院儿里的凉棚、枣树、金鱼缸,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胡宗宪给贺六倒上一杯酒:“那我胡宗宪就代浙直两省的官员、百姓谢过老六了!”
贺六却没有举杯:“我的话刚才只说了一半儿。在皇上下旨调我回京之前,我还是要办好皇差。两淮盐务的事,我还是要接着去查。”
说完,贺六径直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饭厅。
######大明有三大产盐地。一为四川,产井盐。一为山西,产池盐。一为浙直,产海盐。而浙、直的产盐量,要占到整个大明的八成以上。
两淮盐运使管着浙、直盐务,实际上就是替皇上管着整个大明的盐袋子。
盐务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关口无非是“盐引”。
民间的盐商想要将两淮的海盐卖到全国去,就必须向盐运衙门“请盐引”。
盐引是一种凭证,盐商想合法的贩盐,只要向盐运衙门缴纳诺干数目的盐税,就能取得若干数目的盐引。
取得了盐引,盐商贩的盐就成了“官盐”,可以合法买卖。
没有盐引,却向外省贩盐,则为“私盐”,贩卖私盐是掉脑袋的大罪。
盐商从盐农手中花一两银子收来一担私盐,要向盐运衙门缴纳三两银子的税,才能换得盐引。
也就是说,官盐的价格,是没有盐引的“私盐”的四倍。
官盐、私盐价格如此悬殊,贩卖私盐的利润可想而知。这正是无数人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贩卖私盐的原因。
两淮盐税十年内减少了八成,无非是因为私盐的数目比十年前多了八成。
贺六要做的,就是将那些贩卖私盐的罪魁祸首抓出来。
这天,贺六决定拜访浙、直盐商总会的会首马步塘。
来江南之前,贺六便对盐商富甲天下的种种传闻如雷贯耳。
譬如:某位盐商家里生火做饭,烧的不是柴、不是碳,而是蜡烛;某位盐商家里养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这些女人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她们不是用来陪那盐商睡觉的,而是“美人盂”。那盐商每当咳出了痰,“美人盂”们就要张开嘴,仰头跪倒在盐商身前。盐商“啊呵呸”一声,就将痰吐到了女人嘴里;’某位盐商家的小公子好用弹弓打鸟。每次小公子打鸟,总是有数百百姓围在他周围。这些百姓不是为了看什么热闹。只因那小公子所用的弹弓子儿全是金珠子,百姓们围着是为了捡金弹弓子儿。
诸如此类的传说还有很多。江南盐商,已经变成了富商巨贾的代名词。
江南盐商总会会首马步塘的府邸在扬州城西。
贺六和老胡换上一身便服,一番打听来到了马府门前。
这座府邸倒是没有贺六想象的华贵,只是普通的四进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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