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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金月拿来一个大尼龙网兜,把一个个的红高粱窝窝头都塞进去,大尼龙网兜便被撑得网眼大起来,鼓鼓囊囊的。
顾清溪看着她把网兜挂在洋车子车把上,便说:“娘,我不骑洋车子去学校了。”
廖金月皱眉:“为啥?”
顾清溪看了一眼旁边的哥嫂,笑着说:“咱家就这么一辆,我骑走了,得在学校放一星期,白浪费洋车子,还不如留家里,嫂嫂走娘家,或者哥哥和爹去县城卖苇席子,都可以用啊!”
陈红霞听这话,脸上浮现起感动,不过还是忙说:“我回娘家不用这个。”
廖金月脸都黑了:“那你怎么过去城里?”
顾清溪:“我已经和隔壁村的同学说好了,人家家里赶着牛车送她过去,我搭她家的车。”
说着,她轻巧地背起书包,又拎起那一大兜子红高粱窝窝头:“好啦,爹娘,哥哥,嫂子,我过去了,人家说得等着我,我去晚了耽误人家就不好了。”
顾建国见了,忙推着洋车子:“我送你过去。”
顾清溪:“也行。”
**************
顾清溪让顾建国送到了隔壁村村口,便停下来。
她告诉顾建国说自己进去人家村,顾建国没多想,看着她进了隔壁村,也就骑着车子回去了。
顾清溪这里走了两步路,躲树后面,看着哥哥骑着洋车子回去。
二八大梁的洋车子已经不新了,骑在这农村土路上一颠一簸的,哗啦啦响。
顾清溪就这么看着哥哥走远了,最后淹没在冬天的苍茫之中。
她从树后面出来,背着书包,拎着红高粱面窝窝头,缓慢地往县城方向走。
前几天才下过雪,土路上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混合了冻泥的冰碴子,路边是掉光了树叶的枯枝,在冬日的寒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偶尔间有个老鸹飞过,更为这冬日带来几分凄凉。
这是从家里去往县城的路,顾清溪少女之时曾经走过无数次,这里也曾经装载着顾清溪许多的记忆,记得曾经在前面摔过,也记得她曾经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地推着洋车子回家。
甚至还记得偶尔间看到的道边老奶奶,她用干枯的手捂住布满皱纹的脸大声呜咽,指缝里苍白的几缕发在寒风中瑟缩。
时候她偶尔间会猜想,是什么样的委屈让一个老妇在路边那样嚎啕哭泣,这种琢磨和这幅画面成为她少女时期记忆的一部分。
顾清溪没想到自己有机会重新走这一条路。
她走得不快,走得小心翼翼,避开脚底下冻僵了的泥冰混合,又小心地提着那两个大尼龙网兜,免得那窝窝头荡来荡去撞着她的腿。
她缓慢地走,一边看着路边的风景,一边回顾着自己后面的那些人生。
身后响起来一阵洋车子铃声,这铃铛声来得急,顾清溪没多想,赶紧躲在路边。
洋车子很快到了她身边,却停了下来,并没继续往前骑。
顾清溪疑惑地转头看过去。
她便看到了萧胜天。
冬日里酷冷的北方大地辽阔苍茫,枯黄的草被寒风吹着成片伏倒,不远处的村落变成了朦胧缥缈的一片雾气,谁家坟头旁枯树上的红布条扑簌作响,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唯独他,就在眼前。
这是十七岁的萧胜天。
斜斜地跨着洋车子,一条大长腿支在地上,他口中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尾巴草,锋芒毕露的脸上,眼尾扬起间,几分跋扈,几分吊儿郎当,定定地望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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