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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鬼笑着蹲下平视她,用草梗搔她的鼻子:“我既不是人也不是狗,当然也不是妖怪。我是你的剑士。”
秋水自幼多病,总是咳嗽,经常还能咳出血来。如今见了这奇异景象,惊得咳嗽不停。
又鬼想了想,手放在腰间武士刀上,他说:“我能治好你,你愿意吗?”
秋水边咳嗽边摇头:“村里医生说这种病要用很贵很贵的药吊着,还不一定能好。”
又鬼扯起嘴角,少年的眼神比月光还皎洁,他很难给秋水解释自己的能力,只得学着村里见到的迷信仪式瞎比划,试图以秋水熟悉的方式让她信服。
他取下刀在秋水的头上挥了三下,嘴里念念有词:“犬神降福,除厄消灾,恶灵退散,家宅安康。”
秋水被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逗笑了,问他这是什么神通。怎么和村里的婆婆一样。
又鬼点点她的额头故弄玄虚,因为我是犬神啊,这是我的武士刀,本来就是保护公主用的。
那晚之后不久,秋水的哮喘竟然好了。
后来秋水的母亲生重病,秋水去求又鬼,又鬼很是为难。但架不住秋水泪眼涟涟的央求,最后他让秋水准备一间窗户都铺了布的不透光的屋子。“不可以让你娘睁眼。”又鬼叮嘱道。
秋水的母亲躺在屋子里。一片黑暗中,又鬼不让点灯,但老妇人还是偷偷睁开眼,隐隐约约看到了狗幻化成少年,在她额前挥刀。
之后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远近相亲都来求拜又鬼。
乡绅用了两块银元从屠户手里强买走又鬼,还专门有样学样地造了间神社供奉它,引得大家都来祭拜。又鬼成了有钱人一本万利的工具,天天被困在神社里,红线围起的四方天地里,他一次次降福给村民。
人们说山里的村子有一间神社,神社里有一只犬神。再疑难的病症到了它那里,只要挥刀三次,都可斩断病魔,除一切污秽。
乡绅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副东洋面具,那面具给又鬼戴上,他便成了眼不能看,脚不能行的犬神,困在四柱中,只知道挥刀和护佑。
又鬼躁动不安,但乡绅老头说,你只要在这里好好呆着,秋水一家就可以好好生活。等秋水到年龄了还可以为她求一桩好亲事,譬如说让自己的小儿子娶了她。
又鬼再得知秋水的消息,是张屠户带来的秋水的红头绳。那头绳放在又鬼面前,他看都看不见,只能抽动鼻子闻到那是秋水的味道,是秋水的东西。
张屠户声音哽咽:秋水被乡绅的小儿子活活打死了。因为她求公公放了又鬼,还试图连夜拿着剪刀上山解救他。
带着面具的又鬼沉默不语,甚至连尾巴都不动一下。张屠户失望离去,本来还期待又鬼能显神通,为秋水报仇。
不久之后,乡绅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嘴变尖了,满脸痒索索,伸手一抓,不仅脸被指甲挠了一道子,还抓了满手的毛。这手伸出来一看,已经变成了狗爪子。
裹着棉被怕被人看出已经是狗身的乡绅半夜来求又鬼,狗爪捧不稳烛台,烛台一歪,火烧成片。这场诡异突然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又鬼在火圈里怎么也出不来,因为神社里处处都是人们绑上的红绳,本是祈福用的东西,如今却成了又鬼的牢笼。
时光流逝,之后几十年间,这间犬神庙几次翻修,零几年时还重又修成景点,但每次都会遭火灾。最后被民宿老板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不温不火地经营着。
故事讲到这里,又鬼停顿住。困在这里的几十年,每一天他都觉得那把火在由内而外地烧着他,从不停止。如今山风吹拂,在这小小墓碑前,他终于感到了清凉。
姚钥蹲在地上,用袖子拂了拂墓碑,把那上面的尘土抹去:“秋水,秋水。”她复述这名字,随后笑着看向又鬼:“真是很好听的名字啊。”
又鬼怔住了。姚钥的这语气像极了那一晚的秋水,那晚秋水目光落在他脸上,对他说:“想不到你这样好看啊。”
姚钥站起来,解下腰间的木剑,双手郑重递给又鬼:“剑士的剑现在物归原主。”
又鬼没有去接那把木剑,他看了看满身血污的姚钥,问道:“我把你伤的那样重,你就不恨我吗?”
姚钥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把木剑塞进又鬼的手,握了握紧:“伤及无辜的确可恨。可是,仇恨总是绵绵无期的,就像人类的欲望一样。你欠我,我欠他,他再去欠其他人,到头来算也算不清。如果我在此时,此地,此山中,说我原谅你了,你可否也放下对过去的恨呢?”
姚钥指指身后的柯礼,对又鬼说:“他还撕掉你一条手臂呢,你也恨他吗?”
又鬼摇头:“那自然是不恨的。”
姚钥背着手歪头浅笑道:“那就好。柯礼说他是来救你的,不是来杀你的,我终于懂了。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啊。”
这时换她身后的柯礼怔住了。只不过姚钥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也没有注意到柯礼的尾巴扬起。
随后她又说:“好像你们犬族的寿命很长很长呢,你祝福过那么多人类,那我也祝福你,在你接下来的漫长岁月中,能够不带着恨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要开心、幸福。如果不能做到,那就至少平静、安好吧。”
她转头看半山的民宿,想了想回身指着那里对又鬼说:“秋水的墓碑冲着民宿,她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你呀。剑士与公主,自始至终都是互相守护的啊。”
第二十章巫师?怪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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