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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喂的两头猪李兴元成亲的时候杀掉了一头,剩下这一头一到腊月也被杀了,猪肉卖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一家人留着过年。那些肉涂了盐在大缸里头放了三四日后,便被一块一块地挂在火塘上头,家里人一边烤火一边熏了腊肉,一举两得。
自从这些肉挂上去之后,吃货李兴业便成日盯着那肉的颜色,直巴望着这些肉快点焦黄起来然后自己就可以吃上腊肉了,所以他对熏腊肉也就最上心。剥掉茶瓣的茶子壳是熏腊肉的上佳材料,白日里烤火的人少,烧的柴火也少,李兴业生怕耽误熏腊肉,便每每非常及时地在火塘边上倒茶子壳。
喝完腊八粥,过不得几日又逢吴家堡集日,因为姚舜英和蓉娘自从李兴元成亲之前那日跟着李氏去赶了一回集之外再没去过,加上又要过年了,李氏便带着她二人去吴家堡集市上转了一转,顺便买些女儿家过年打扮的东西。因为还要置办年货,李氏索性将田氏王氏都喊上一起去。本来自家五个女人,然后途中又碰上田氏的老娘嫂子以及侄女田青双,王氏又碰上自家大嫂以及大侄子媳妇。三家人合拢来,又全是女人,一时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李氏这回要采买的东西很多,过年时节街上又拥挤,有些年货紧俏去迟了便没卖的了。所以到了吴家堡李氏便决定先兵分两路然后汇合,自己和田氏王氏去买东西,姚舜英和蓉娘去卖东西。李氏这回卖的东西还是黄豆,买主还是“吴大郎面馆”。因为彼此是熟人,黄豆又不是拿箩筐装的,蓉娘和姚舜英完全能胜任。
姐妹两个各自背着大半背篓黄豆到了“吴大郎面馆”门口,过年面馆生意极好。莫氏反正认得她们两个,便让她们自去后院找自己的女儿称重量拿钱。莫氏的大女儿吴彩娘年纪和蓉娘相仿,上次也见过姚舜英她们,见她们来送东西,非常热情地接待了她们。麻利地称好黄豆结了帐之后,又诚心诚意地奉茶留二人说话。两人以祖母还等着为由,拒绝了吴彩娘的好意,背着空背篓往外走。
“这三日我头都想疼了也拼不出来,再一想哪有用区区十个字便能拼成一首诗的,九叔您一定是捉弄侄儿!”两人正要走出吴家后院却听到一个男童声音愤然嚷道。另一人责备道:“你这惫懒小子。自己蠢笨做不出来,倒怪起题目来了。”
姚舜英不由一怔,这不是吴国贤吴九公子的声音吗?送两人出门的吴彩娘摇头苦笑:“二郎真是淘气。又围着九叔胡搅蛮缠了。”话音刚落,迎面吴国贤和一个十来岁的大脑袋圆眼睛男孩儿便走了过来。吴国贤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姚舜英,愣了一下马上笑道:“这不是姚姑娘吗?好巧,居然在这里碰上你。”姚舜英赶紧冲对方含笑行礼:“吴公子好。”因为感激吴国贤将姚舜英安全带回的大恩,蓉娘也含笑行礼:“吴公子好。”
“姚姑娘好。李姑娘好。两位姑娘今日是来赶集的吧,李兄弟有没有来?”姚舜英知道他问的是李兴初,便说五哥没来。“你们竟然认识九叔,怎么会呢?”风度翩翩大名鼎鼎的吴九公子竟然跟连个村姑俨然老熟人一般地打招呼,不能不让吴彩娘惊诧不已。“因为上次在县城我妹妹被……额,我妹妹迷了路。多亏了吴公子仗义将她送回,所以咱们便认识了。”蓉娘嘴快,姚舜英还没开口。她已经抢先说了。
“哈哈,那便是说九叔还是姚姑娘的恩人。”“什么恩人,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彩娘不可乱说。”吴国贤极不自在地摆手道,“其实我认识两位姑娘并不是因为这件事。在此之前便认识了的。端午看龙舟我与夏先生正好与姚姑娘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家又都是吴家堡一带的人。说来说去不就认识了。”
“九叔九叔,您还没说出那诗到底该如何作呢?你要不说出作法来,那便是蒙我的。”那男孩是吴彩娘的弟弟,在吴氏家族的学堂念书。因为吴国贤名声在外,乃是吴家后生辈的杰出俊才。虽然地位尊贵,却没有丝毫架子,待本家偏房贫寒子弟也很和气,深得一班孩童的推崇,尤以吴彩娘的弟弟为甚。这孩子一碰上吴国贤便要讨教,吴国贤不堪其扰,便找了个怪题来为难他。这孩子见吴国贤只顾与姚舜英她们说话不搭理自己,加上心里又急于知晓答案,便不礼貌地插话进来。
吴彩娘尴尬不已,赶紧呵斥道:“这孩子,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长辈在跟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呀你。何况李姑娘姚姑娘还是客人!”那孩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冲姚舜英蓉娘弯腰道:“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请两位姐姐莫怪。”跟着又没好气地冲吴国贤道:“还不都怪九叔害人,给人家弄了这个根本做不来的题目。你们说说,要用‘香莲碧水动风凉夏日长’这十个字做一首夏日的诗,谁能作得来!”
这孩子神情激愤,待一说完才想到自家姐姐不识几个字哪里懂什么作诗,而姚舜英蓉娘只是村姑更不可能懂,便跟着补了一句:“嘿,我跟你们抱怨什么,你们又不识字。”姚舜英听完却觉得奇怪,这个诗句前世自己在一本杂志的趣味栏目上偶尔看到过,作者是清代的一位女诗人,照推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出现吧。在这里也不知道是谁作的,吴国贤又从何得知的。
她在低头沉思,那边吴国贤却眉毛一挑,高声道:“小子,你可不能门缝里瞧人,这位姚家姑娘可是识字儿的。你将题目说与她听,她肯定能作得出来。”那孩子歪着大脑袋不相信地指着姚舜英道:“她识字?九叔您又在蒙我了。”吴国贤板着脸孔:“谁蒙你,还不赶紧将那题目念给姚姑娘听,请她帮你。”
姚舜英暗自好笑,这个吴国贤,虽然平日里表现稳重,但毕竟只有十五六岁,少年人好卖弄的毛病还是少不了。这个诗句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如何得知,他将火引到自己身上无非是想看到自己与这孩子一样被难住之后他再出面解决。
因为心里微微有气,索性不想让对方得意,便微微一笑:“这个诗句委实好作,你只要以七言绝句的形式按照顺序往后念便是了。”那孩子不由小声嘀咕:“往后念,七言按顺序,那便是‘香莲碧水动风凉’,可是后面只有三个字凑不够七个啊。”姚舜英提示:“不够你重复几个字,下一句与前一句后四个字一样。”“四个字一样,那第二句便是‘水动风凉夏日长’,可是第三句呢,第三句又该如何?”“第三句念回来,倒着念回来。”
“倒着念回来,那应该是‘长日夏凉风动水,凉风动水碧莲香’哈哈,原来是这样,这诗还真有意思,顺着念倒着念完全一样。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极为简单,我当初怎么就是想不到呢?真是太感谢你了,姚姐姐,你真了不起,这个都知道!”那孩子乐得一蹦三尺高,不住地冲姚舜英作揖道谢。
吴国贤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姚舜英不会作,有心为难显摆一通,却没想到姚舜英真的轻易说出了正确答案,面对这种情况,他又是失落又是惊奇,然后不由自主地转为钦佩。姚舜英既然露了一手,索性显摆到底,接下来对那孩子说道:“这个诗句只是夏日的,还有春秋冬的,你干脆请你家九叔一并出给你得了。”
吴国贤一愣,张口道:“还有其他三季的吗?说老实话,这个夏日的还是我游历到北疆偶尔在茶楼听人谈话说起记下的,当时那人并没有说到其他三个季节的句子。”
姚舜英越发好笑,感情这人一知半解便在这里卖弄了。吴国贤却长揖道:“姚姑娘既说还有其他三季,那便是知道的了,还请不吝赐教。”姚舜英也不推辞,抿嘴微笑念道:“春季的是‘莺啼岸柳弄春晴夜月明’。秋季的是‘秋江楚雁宿沙洲浅水流’,冬季的是‘红炉透炭炙寒风与严冬’,至于念法,跟夏日的一般念。”
吴国贤与那孩子忙不迭地背诵念叨。吴彩娘和蓉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好了,咱们该走了,不然祖母该等急了。”姚舜英拉起蓉娘的手便走。“等等,敢问姚姑娘这句子是听人说的还是在书上看到的。”吴国贤追上来问道。“自然是书上看的。”“什么书?”“抱歉,看的时间太久远,忘记了。”
“真解气,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吴家神童九少爷,竟然败在我妹妹手下。哈哈,一想到他方才呆头呆脑的模样便想笑!”姐妹两个走出吴国贤的视线之外后,蓉娘忍不住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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