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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河合操中将认为何锐不会说谎,但是何锐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更大的利益而改变看法。当然,这就得看英法能够出多大的价钱,至少日本是出不起能够收买何锐的代价。
临别前,光子终于有机会能与何锐单独会面,看到屋内无人,光子坐到何锐面前,深深的低下头,“尼酱,对不起。”
何锐被逗乐了,伸手想和以前那样摸摸光子的小脑袋,但是看着一身和服的光子,何锐觉得不能再光子小时候那样。就拍了拍光子的肩头,温言安抚道:“光子,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参与这样的事情,完全是因为我,才把你卷入到这样的事情里面。请你一定要原谅我。请放心,我会想办法拜托朋友帮忙,让你不再受到这样的骚扰。”
听到这话,光子眼眶湿润了。当何锐在东京的时候,光子就能感到何锐哥哥有着两张不同的面孔,一张是对光子这样的普通人,一张则是对那些有身份的人。
自从与河合操中将会面开始,光子面前的始终是何锐阁下。现在,那个能够体贴普通人,对大家都很友好,在大家遇到困难时候能够挺身而出的何锐哥哥终于回来,这让光子又是安心又是难过。
擦去眼泪,光子掏出信放到榻榻米上,双手推到何锐面前,“尼酱,这是我母亲写给你的信。”
何锐拿起信看了起来。森田阿姨在信中问候了何锐,说的都是些家常的事情,询问的都是何锐的近况,尤其是询问何锐现在是否过上了他想过的生活,是否在这样的生活中得到了自己所期待的,并且因此而感到开心,何锐读着读着就有些鼻子发酸。便放下信,长舒口气,努力驱散鼻子里的那股酸意,也驱散了眼泪。
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很多人关注何锐,在他们眼中的何锐都代表着某一种符号。或者是强有力的领袖,或者是一个聪慧狡诈的军阀,或者是某个运动的领导者与带头人。把何锐当成一个有自己喜怒哀乐的人已经不多,即便是关注何锐的喜怒哀乐的人,绝大多数也不过是想从中趋利避害,获取自己的利益。
某种意义上,何锐自己也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收起信,何锐叹息一声:“唉……光子,我之前以为只要不给你写信,就能减少你的麻烦,没想到我还是想错了。既然如此,给我讲讲你这几年过的如何,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光子笑了,然而光子立刻发现,这几年的生活对她的改变到底有多大。以前的时候,光子是能够在何锐面前真心欢笑。几年来,从女子高中到日本东北帝国大学的生活,光子的笑容中有多少是单纯的心情,有多少是打磨过的笑容,光子对此很清楚。
但既然走到这里,光子索性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尼酱,你能否告诉我,为了让我上大学,你都出了多少力?我真的非常感激。”
何锐也感受到了光子的变化。那个年少无知的孩子已经成长起来了,她不肯再懵懵懂懂,而是想明白是谁在推动她的生活。既然如此,何锐笑道:“最初,平丰盛教授告诉我,他能帮的忙很有限,后来三井财团的三井康木想帮忙,但是东北帝国大学的校务会议连平丰盛教授的面子都不怎么给,一个在东北帝国大学里面并没有捐款的三井家又怎么能趋势校务会议呢。你定然知道招收女生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光子微微点头。在日本,三井财团虽然‘富’,却不‘贵’。光子在日本东北帝国大学里面虽然从不询问自己那些女性同学的出身,但是在平日的沉默中却在关注,靠着听到的不多的内容,她也小心的打听。那些女大学生们,每一个都有日本的华族背景,兼具了富与贵。
何锐接着说道:“后来平丰盛教授让我写一封信,央求高桥阁下相助。后来平丰盛教授写信,说事情已经推动了,剩下就看你的考试成绩。你的学业一直很好,我便放下心。”
光子这才明白了整件事的脉络,解开了自己的心结。虽然描述很简单,何锐的语气中也没有什么情绪。光子知道,高层的力量就是这么简单直白,对普通人紧闭的大门,都会对高层完全敞开。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努力,一封信,一句话,就足以。
沉默片刻,光子抬起头问道:“尼酱,我能收集到的你写的所有书和文稿,我都看过了。日本会这么下去么?华族们会永远掌握着所有权力么?”
何锐有些动容。对何锐说过这话的人,光子并非是第一个。第一个对何锐提出这个问题的是石原莞尔,那时候石原莞尔与何锐认识不太久,两人在小酒馆里面喝的醉醺醺的,石原莞尔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何锐那时候被石原莞尔这个另一个时空的918主谋的问题逗得大笑,然后答道:“石原君,如果日本人民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就会继续下去。如果不接受,也得有推翻现在这种局面的实力,尤其是要在关键时刻抓住机会。否则的话,即便日本被彻底征服,这样的枷锁也会继续套在日本人民的头上。议员的儿子继续当议员,银行家的儿子继续当银行家。不会有什么变化。”
当时何锐并不了解石原莞尔,而且是酒后的话,何锐说完也就忘记了。
没想到几天后,石原莞尔又来见何锐,而且再没有之前那种桀骜不驯不法不顺的模样。石原莞尔非常诚恳的与何锐交谈起来,一直谈了整夜。
现在,光子提出这样的问题。何锐却有些迟疑,要不要把解放日本的可能告诉给光子。如果是期待光子参与到日本解放的行动中,何锐知道自己当然要和盘托出。但光子在何锐眼中是自己的妹妹,何锐真的只是想让光子生活在被解放了日本,而不是拼搏在解放日本的第一线。
何锐很快就发现,这是对待同志和亲人的不同。对于亲人,何锐只想把美好的世界奉献给他们,却不想让他们承受创造美好世界的苦难。
光子看着何锐迟疑的神色,更加确定了自己面前的何锐是那个一直保护自己,帮助自己的哥哥。这反倒激发了光子的决心,“尼酱,我能保护好自己。现在我所期待的是看到希望,还请尼酱能指出光明的道路在何方。”
何锐轻轻叹息一声,“光子,任何人类社会的活动都能看到是经济活动。以日本现在的国力,日本人民也一定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日本经济发展本身并不会因为日本人民的生活提升而受到影响,甚至有可能因为日本人民生活提升,需求提高而变得更加活跃。但是这并没有发生,理由在于现在日本的政治制度决定的分配体系。不管是机会,还是分配,决定权都被垄断在高层手中。”
光子认真的听着,因为自己的经历,光子很清楚这一切都是真的。不过光子并没有提出问题,只是认真的听。
何锐则继续说道:“这些高层如果是三井康木这种资本家,可能还会更好一些。但是日本现在的决定权却被垄断在旧贵族手中。男女平等,他们不接受。以才择人,他们不接受。他们要维护是,日本这个国家必须以这些人为核心来运转。作为权力者,日本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他们交易的筹码。你自己经历过阶层跃迁的种种,应该能够清楚国家公权力被一小撮人垄断意味着什么。只有你已经是这个权力圈子里的人,才能获得机会。如果日本想获得解放,旧制度就必须被粉碎,建立起一个真正平等的新制度不可。如果只是修修补补,逼迫当权者做出让步。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收获都是微乎其微。那些权力者们如果给你们一点点,就会先从你们身上榨取成千上万倍的利益。”
听到这里,光子不解的问道:“尼酱,那些人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他们害怕的是失去主导别人的权力。那些人也是人,他们并没有比你这样的普通日本人有什么不同,并不比普通人高明,不比普通人聪慧。如果他们不得不和你这样的普通人一起参与公平竞争,他们很快就会失去一切优势,被普通人中的优秀者彻底替代。如果有什么是他们比你这样的人更优秀的地方,就是他们拥有权力,所以更清楚失去权力的下场。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光子只觉得豁然开朗。驱动权力者们行动的动力居然是恐惧,光子以前倒是真的没想明白过。现在光子总算明白,为何那些权力者们对于任何离经叛道的事情都抱持着敌视,并且会坚决的打击。光子原本真的认为那些人是出于对秩序的热爱。
“感谢尼酱。”光子低下头,用学生礼向何锐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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