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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几乎是理所当然一般,知凤翔府的王燮作为最近的,也是关西远远高于其他武将的武臣之首,即刻为都统制,入汉中总揽平叛军事。
然而,这厮在汉中平了好几个月的叛,东边京东这里跟伪齐战事都开了战又都结束了,他那边还在平叛……更有甚者,到了上个月,也就是七月份的时候,他居然让史大郎从汉中山沟子里钻出去了!
具体是奇袭子午谷还是一意出祁山,没人知道,反正史大郎忽然就出现在了长安西边,准备打长安。
然后更荒诞的事情出现了,之前合凤翔府、兴元府、熙河路,还有巴蜀四路援兵之力,甚至还有武关守将、御营中军统制辛兴宗的协防,却始终拿不下的史大郎,在胡寅匆匆派出的泾原路援军攻击下,一战而灭,身首异处。
据说,真正参与交战的只有泾原路兵马都监吴玠率领的五千众而已。
对此,王燮是有说法的,他的意思是,史大郎的精锐都已经在汉中被他王大将军给消磨干净了,跑到长安的史大郎只是一个空壳子,所以功劳苦劳还是他的,吴都监当然也有功,但未免取巧……你还别说,这个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最起码逻辑很通顺,很难辩驳。
于是乎,之前就在兴元府边上利州(广元、葭萌一带)坐镇的巴蜀五路转运使张浚,当时就发信过去,说他将亲自带着大批财帛物资,去兴元府劳军,让王燮先等等他再回凤翔府。
而接下来的戏码跟当日赵官家在鄢陵干的破事几乎一模一样……张浚轻骑入汉中,入了军营,先寻得算是自己下属的熙河路陇右都护刘錡,然后又让刘錡串联汇集了各路兵马主将,这才堂而皇之入了兴元府城,去见王燮。
到此时,张浚已经事实上掌握住了汉中各路部队的控制权了。
不过,张德远毕竟是文化人,再怎么模仿也不至于像某人那般跌了份子,人家先是跟王燮吃饭,而且一边吃一边还在说劳军的事情,吃了一半起身上厕所,再回来的时候,王燮就已经没气了。
据说,连刘錡都儒将作风,没有亲自动手,只是着甲士将他绑起来,然后用沾湿的麻布于席中活活闷死,半滴血都没漏出来。
话说,这种事情,虽说有刘光世、丁进、范琼,乃至于杜充之事打底,虽说闭上眼睛也能想到王燮肯定有跟刘光世那般的取死之道,但之前毕竟是赵官家以天子权威干下的破事,而赵宋官家的胡作非为,大家多少年都已经习惯了。
这一次,张浚以一个区区转运使做下这般事,却是不免让之前沉浸于文华风气的东京城上下一时悚然起来。
更不要讲,蜀中那个特殊的地理环境,张浚杀了王燮,又以转运使身份接手了军权之后,万一来个烧毁栈道什么的,那可就乐子大了。
那么,也就难怪御史台上下纷纷上疏弹劾,而太学生们议论纷纷了。
“其实倒也难怪!”
众人临桌吃了许多菜,又强着年轻的虞允文喝了两杯酒,说了一下对即将到来的殿试的期待,气氛渐佳,大嗓门的胡铨却忽然停杯叹气。
“难怪什么?”晁公武放下筷子,一边抹嘴一边顺势询问……年轻人之间交流根本不需要捧哏,因为人人都忍不住攀谈心性。
“难怪这事会引来如此动荡。”胡铨感慨相对。“我也是刚刚想到其中道理……你们算过没有,宋金交战已经几年了?”
“这还用算?”桌上一人随口而答。“靖康一年半,建炎两年半,恰好四年!”
“正是如此,两国全线交战已经足足四年了。”
胡铨摇头不止。“这四年,金人每年秋后都来,自河北至中原,生灵涂炭,一泻千里……子止全家自济州走巴蜀,然后此番重归,必然见识极多,就不提了,便是我自江西那边看当地盗匪军贼兴起再灭,外加此番来京城沿途所见残破城镇,也觉得这世道足以称之为乱世了。”
“确实。”
虞允文想起靖康后巴蜀内部的动荡,以及此番顺长江而下荆襄,又自荆襄至此的见闻,也是感慨难言……尤其是那些几乎空置的城池,着实让年仅二十岁的他为之震动。
“而乱世中,若按照允文猜度,有持节使相首肯,朝廷大员杀一个误国武将,又算是什么大不了的呢?难道比靖康之变还要严肃?眼下什么制度,什么人,什么事,还是都该落在抗金上才对。然而,人心思定,总有人不愿意去想什么靖康之变,也不愿意去想二圣堂堂两位正经天子尚被关在北国受辱,更不愿去想两河沦陷,千万百姓任人屠戮,他们只觉得如今官家似乎有些能耐,守住了黄河,又还于旧都,便想着把脑袋缩起来,在东京享一时安乐,结果西面张漕司如此作为,却是轻易将伤疤揭开,显得有些不合时宜起来,这才是此番有如此动静的根本缘故……”胡铨继续侃侃而谈,肆无忌惮,却也算是将伤疤当众揭开,以至于酒楼中几桌士人、学生一起尴尬沉默。
而胡铨根本不做理会,却继续揭疤不止:“但这些人到底有没有想过,这次恩科之后,天气只要转冷,说不得便有金军动向了?也不晓得,到时候再来一次东京围城,这次恩科之后,又有几多人会学那伪齐刘豫、洪涯一般,轻易从了贼?”
场面愈发尴尬,但同桌之人相处已久,多知道这位江西才子的性情,反而不敢来劝,只是摇头。
倒是虞允文算是个众人中最年轻的小老弟,而且本身才学出众,性情又好,平日多得大家看顾,所以此时适时出言来对:
“邦衡兄放心,且不讲我刚刚只是乱猜,便是朝中真有一二不妥之人也无关大局,官家和相公们总是明白的……别的不说,这大相国寺内日夜不停,东京城四面壕沟深邃、城墙加固,还有汴河清理挖深,显然中枢并无丝毫懈怠之心。”
胡铨当即颔首,却又微微摇头:“是此论,又非是此论……眼下是,将来呢?我只怕官家年轻,这才振作两年便为他人所惑,他又不是没被惑过……”
此言一出,饶是秋日暑气未散,这酒楼中也不免一时冰冷起来。
话说,周围士人学生早已经听出来这一桌人的大略底细了,很显然,这是一批年轻且格外主战的太学生。
当然了,太学生这种团体天然主战,何况当今官家根本不许议和,所以想要做官,只能主战,于是莫说寻常太学生,就是那些靠赎买河北流民来京城的不寻常太学生,也是人人皆为主战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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