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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单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历来改朝换代,死人不计其数,辛家只是仗着出身和家学,才勉强保得人口没有凋零,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众人相对无言,心里五味杂陈。这时大门打开,另几房的堂兄弟们都回来了,几个婶婶忙带着媳妇们去迎接,进来见了伯父,各自回禀境遇,无外乎叛军肆虐,衙门之中也水深火热。
辛道昭沉沉叹息,“都平安就好。你们且回去换身衣裳,休息一会儿,外面的风声也要听着点……大姑母还在宫里,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重诲等人说是,退出去各自回院了,厅房里只剩下长房三口,居上问:“阿耶喝茶吗?我去准备乌梅饮来,阿耶定定神吧。”
辛道昭说不必了,“今日的廊下食,吃得我积住了,蹦了几遍也不见下去,再喝水,怕是更加饱胀。”
话音方落,又听见杨夫人嘟囔:“原本说好过了恶日就过礼的,这下子是不成了,殊胜的婚事,将来不知会不会受牵连。”
作为母亲,性命之外操心的无非儿女前程。居上小时候请雀儿衔牌,每一回都是富贵显赫,万人之上。原本近在眼前的辉煌,一夕成了泡影,入不了东宫不要紧,杨夫人担心的是她和太子的前情,会拖累她将来的婚姻。
辛道昭则是满心庆幸,“就差那么一点点,好在没有过礼。过了礼,殊胜的婚事就难办了,许过前朝太子,日后嫁谁都免不了被奚落,凭她的脾气,三句话不对,怕会把人打出狗脑子来。”
一旁的居上唯有讪笑,“阿耶,我不是那样的人。”
辛道昭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怀疑。老父亲常为女儿欠缺温婉而苦恼,对她的评价也是宏阔有余,细腻不足。明明长得很好,看上去合乎淑女的标准,但从性情上来说就是差点意思,也许不入东宫,反倒是她的福气。
“不打紧,等朝局稳定之后,再觅一门好亲事就行了。”辛道昭拍了拍膝头道,“明日我再去探一探,看历国公打算怎么处置太子。”
居上也点头,“虽然我和他不对付,真落了难也不能不管他。要是哪日他下大狱,我一定想办法给他送牢饭。”
辛道昭摸摸前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天夜里,往阀阅上挂灯笼的是谁?”
居上和母亲对望了望,杨夫人唯恐有错漏,先问出了什么事。
辛道昭说:“新昌坊的崔家宅邸,前夜被人趁乱破门了。兵卒进去后未动分毫,但家中老小都受了惊吓,晦气得很。往阀阅上挂灯笼,杜绝了那些人装痴作呆,是好事,不过自身太涉险了,挂灯的时候正值安定郡公率军入城,要是迎面遇上,只怕要出大乱子。”说罢两眼盯住了居上,“说是个穿裙子的女子,是不是你?”
居上“啊”了声,支吾起来,“是我……不过我跑得快,没遇上。”
就知道是她,阖家除了这个贼大胆,没有别的女孩儿敢在那个关头迈出门槛。
辛道昭无奈之余,又调转枪头责问起了下人的失职,“高门大户,家仆奴婢众多,紧要关头全不见了,看来是我治家不严的罪过。既然奴不护主,那还留着这些人做什么?等事情过去,把前院的人如数发卖了,再换一批知道尽忠的人进来。”
杨夫人自然说好,但碍于局势未定,暂时不便发作,眼下让她觉得不安的另有其事。
“特意提起挂灯的事,别不是看出咱们以退为进,因此记恨上咱们了吧?”
辛道昭心里也彷徨,毕竟凌从训未必没有给四大家下马威的意思,原本借着暗夜还可以谎称闯错了门、杀错了人,你把阀阅照得那么清楚,人家的借口便没了,心眼小一点的,怎么能不耿耿于怀!
可事到如今,是福是祸都听天由命吧,辛道昭安慰妻子,“我再想别的办法补救,先不必担心。”转过头来吩咐居上,“你这两日好生劝劝你阿嫂,别让她进宫,要掉脑袋的,知道么?”
杨夫人这才想起来追问:“那个安定郡公,是什么人?”
“凌从训的长子,在北地时候就名声赫赫。凌家有四子,溯洄冽凅,个个骁勇,尤其这长子,据说擅谋断,有城府,若是凌从训要称帝,他必定是太子人选。”辛道昭说罢,愈发觉得天命之说不得不信,“其实凌从训早就有野心了,你瞧他家那四个儿子的名字,从潆洄南望到遇冷凝结,然后化成坚冰万夫莫当……那就是一支箭啊,终于把长安城射破了。”
一家三口长吁短叹,朝纲要变,他们这些人,渺小得如同蝼蚁一样。
居上转头看外面,厅房前凿了个小池,池子中央摆了块泰山奇石,端午的大日头辣辣地照着,连石头都反光。不过池子里的鱼倒活得很悠然,三三两两停留在碗莲的叶片下,外面世界有什么动静,反正不和它们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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