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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虫夜鸣,幽寂婉转。
两人隔着矮几相对而坐。矮几上点着油灯,还有一盘棋,只可惜阮柒双眼不能视物,不然他们师徒俩凑成一局,还可杀杀时间。
李半初百无聊赖,手里握了本书,两眼却在偷觑阮柒。
阮柒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打坐入定,面容沉静如水。
但他手指紧攥,面朝窗外,李半初悉心观察,笃定他心中有所挂碍。
他在担心李无疏的安危。
黄昏结界一破,无心苑便少了一层保障,净缘亲自搬到无心苑附近的衡川苑守着,但阮柒还是放不下心。
李半初叹了口气。
他就坐在阮柒眼前,两人却对面不识,阮柒一心只放在他那无用的皮囊身上。
“师尊不妨与我讲讲,你与师父如何相识?”
李半初这句话术法一般,轻轻戳破阮柒自我沉浸的结界。
阮柒闻言,神色一顿。
极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李无疏,只有这个亲传弟子口无遮拦,肆意妄为。
“无疏么?我认识他,要比我们正式相识,还要早十几年。”
他难得提起兴致,对李半初娓娓道来。
“我师父有个弃徒,算是我师兄。当年他挣脱师父设下的封印,我与之相斗时,不慎波及李无疏。他当时还是一名幼童,脊骨尽断,难以活命。无奈之下,我以师门所传法器‘别沧海’为他续命,植入体内代替脊骨。
“谁想阴差阳错,此事竟令他命盘改逆,从此断却尘缘,走上仙道一途。凡事与他牵扯,便被搅乱因果,我纵有《衍天遗册》也无法预知事态发展。
“我那名师兄因早年经历,性情阴鸷,行事专断,不能以常理度之。看破命盘易数一事后,他便针对李无疏布下杀局,绸缪数年,将他推向千夫所指万劫不复的境地。
“后来的事,也就与你听到的传言相差无几,李无疏破了这盘死局,真正改逆天道,救苍生于水火。”
李半初难得见阮柒一股脑讲出这么多话来。
看他讲到后来,神色颇有几分自豪,好像这番作为放在李无疏身上比他自己还值得夸耀。
不过阮柒语调转眼沉了下去:“他身上遭遇的诸多苦难,皆因我而起。若非我以‘别沧海’擅自为他续命,他现在想必——”
“想必已经死了。”李半初截住话头,劝导他道,“师尊,你救了他一命,后来也倾力扶持,他对你只有感激不尽,必不会怨你。”
阮柒道:“此言我信。只是……”
“只是什么?”
“怕是只有感激。”
李半初好一会儿才将这句话琢磨明白,随即一把按住阮柒搭在案头的手:“不是的!不止是感激。”
阮柒手被按得死死的,面上不动声色:“他如今醒不过来,事实如何,不得而知。”
李半初一时解释不得,着急上火:“不,他对你……”
未等他说清楚,被他按住的那只手挣了一挣。
他方才惊觉自己如此冒犯,连忙松开了手。
阮柒掸平衣摆,重新端坐,清冷盎然,与方才敞开心怀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半初则蔫头耷脑,握了阮柒的那只手此刻在膝上微微发颤,逐渐遗忘的熟悉触感让他掌心莫名燥热。
烛光幽幽,他胡乱翻看面前的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手头颍川百草生去年的一本著作,李半初还未看过。
他飞快翻过书页,全幅心思却都在房里另一人身上。
“为、为何这皮影戏还没开始?”
“再等等罢。”
李半初道:“师尊定是知我想看,故而答应百草生留下过夜。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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