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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畅的决心没有坚持两天,就告夭折。首先是她的奇瑞宣告罢工,早晨起来发动了半天,吭都不吭一声。汽修店的师傅检查一番,说道:你真把它当牛使唤呀,用得也太狠了,这车得大修,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没有了车,舒畅去哪都不方便。幸好这阵的采访都在市区,打打车,坐坐地铁、公交先凑合着。可是,天气不作美。九月刚开始,便是漫天的细雨,不紧不慢,缠缠绵绵,从早到晚,打伞嫌多事,不打伞转一圈,湿得透心凉。
早晨,舒畅就感到鼻子有点堵,连喝了两大杯热水,情况也没好转。下午,三季度记者例会,顺便上报下季度的标题。舒畅现在属于资深记者,座位安排在前几列。
会议室里坐得比较满,就连谈小可也来了,整个人收拾得很光鲜,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这样。但眼角和嘴角还是不知觉流露出疲态来,为人母还是很辛苦的。
新闻部的首席记者先发言,舒畅低下头看资料。南京一家老字号的糕点店前天被爆光,把隔年上了霉的月饼馅放在今年的月饼里,并卖出不菲的价格。再往前,石家庄一家乳制品企业传出婴幼儿奶粉中含有有毒成份,这家企业是国内很著名的上市公司。这些事其实每年都陈出不穷,但好像都没今年出得大。舒畅想着做一个有关食品质量案件的系列报道,她已经收集了许多资料和案例,也采访了相关部门和专家,只等总编审核通过,便开始着笔。
坐在她身边的崔健碰了下她的胳膊,凑过头低声说,“咱们又换总编了。”
舒畅大吃一惊,“还没到一年呢,高升了?”
崔健耸肩,他上个月刚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精神头和以前都不同,特别爱笑。“充军发配去了。六月份的半年奖你拿了没?这个季度的季度奖你看到了?还有现在出去采访的各项补贴减的减、免的免,一个月拿到手的能有几个钱。这样下去,大家可要想方设法走歪门邪道赚钱,传出去,《华东晚报》这牌子可就砸了。社长一慌,向新闻总局要求换总编。唉,想想以前裴迪文任总编的日子,真是幸福呀!人呢,不怕不识人,就怕人比人。”
“是不是家里多了两口,手头紧张了?”舒畅挪揄地看着崔健。
崔健呵呵笑:“那当然,以前是一人吃饭全家不饿,现在可是四口之家,大家庭呢!其实,也不仅仅是奖金和补贴的事,裴迪文的管理和这位总编不同,让人容易接受。”
舒畅没有附和,陪着崔健叹了叹气。
与裴迪文接触过后,人总会情不自禁留恋着他的好,她也不能幸免。只是??????她摇摇头,命令自己集中心力看稿。
会议结束,在办公室又修改了下明天的稿件,出来就晚了,舒畅摸摸额头,烫到不烫,就是头重脚轻。这个时点,公车差不多一小时一趟,只能打车。正张看着,一下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欧陆飞驰。舒畅视线立马闪过,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宁致为了北城竞标,变成了空中飞人,北京、滨江飞来飞去,这人怎么这样闲?
奇怪,出租车们都去哪里躲雨了吗,好半天,都没看见一辆,舒畅决定往前走走。走了没几步,悄悄回下头,昏黄的灯光下,欧陆飞驰黑漆漆一团。她又走了几步,戛然停下,闭上眼,用力深呼吸,腾地转身。
路灯被一天的秋雨打湿了,光线湿湿的,她把窗玻璃擦了又擦,才看到歪在驾驶座上睡沉的裴迪文。一瞬间,满腔的怒焰烟消云散,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听到拍窗的声音,裴迪文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舒畅,笑了,眼中有着不掩饰的疲倦与浓得化不开的思念:“又加班了吧?”他伸手欲接她的包,“妈妈气管炎犯了,欣儿一直在发烧,我把她们送回香港,又去了趟法国,下午刚回,时差还没调回来。”
那回家调去呀,来这里干吗?舒畅没好气地避开他的手:“你坐那边去。”
裴迪文笑笑,深深看了几眼舒畅,移到副驾驶座,把椅背往后调了调。“那麻烦你了。”语气又温和,又客气。
舒畅沉着脸,正视着前方,刚过了一个路口,就听得身边人浅浅的鼾声。瞟了眼过去,放松的神情,自在的姿态,裴迪文再次任自己沉入了深眠之中。心,默默地潮湿了,他竟然把自己累成这样!
听裴乐乐说,裴迪文似乎现在长住在华兴酒店,没回憩园。“憩园是由我二哥投资,迟灵瞳负责设计。施工时,他俩正相爱,那儿等于是两人的爱情结晶。可惜,二哥早早走了,迟灵瞳失踪了几年。那儿也是一块伤心地呀!”
裴乐乐真是一个投弹高手,说完后,她一脸无辜地玩着手指,舒畅就差粉身碎骨。裴家到底还有多少故事,她不敢去猜测。古人说候门深如海,豪门会是浅滩么?不,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三十码的车速,小心翼翼地将欧陆飞驰驶进华兴酒店。帅气阳光的门僮打开车门,舒畅做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地下车,把钥匙交给门僮。她没有叮嘱,没有停留,没有回头,仿佛这样就代表她真的心如止水。只有她知道,这有多假。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舒畅忐忑的心缓缓宁静,说服自己那只不过是个小插曲时,她又看见欧陆飞驰了。这天,没有雨,温度很适宜。迷人的秋色渲染着滨江的每个角角落落,轻轻一嗅,鼻息间都是收获的味道。
欧陆飞驰里亮着灯,灯下,裴迪文埋首于一堆卷宗中,边看边揉着额头。舒畅很想视而不见,但是这个时刻正是下班高峰,几分钟后,同事们将会络绎不绝地从大楼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她明天必然是话题的主角。
情绪还没管理好,裴迪文抢先开了口:“一个小时后,我在滨江大学要和设计师们开个研讨会,还有几个数据我要核对下。”他移到副驾驶座,把位置让给了舒畅。然后,他就没有再抬起头。
不过是僵硬了五秒,舒畅发动了车。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水笔在纸上勾勾划划的轻响,再有,就是两人浅浅的呼吸,这样的氛围很奇妙,却又无法具体描绘。
滨江大学扩招后,在郊区兴建了新校区。舒畅不太熟悉路,开开看看,到达时离一小时还差五分钟。裴迪文的电话响个不停,他走得急匆匆的。没说一会我们一块吃个晚饭,没说等会我送你回家,没说??????舒畅凝望着深远的星空,幽幽叹了口气。她走了一刻钟,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大概是快午夜时,裴迪文给她发来一条短信:会议结束了。累!
舒畅没有回,但后半夜,差不多就没睡。翻出宁致送的戒指,呆呆地看着。第二天起床,脸色就不太好。涂了点BB霜,才敢出门。
报社要出国庆特刊,每个部门都非常忙。舒畅在资料室呆了半天,记录做了半本,感觉手像没知觉了。下午时,接到4S店打来的电话,让明天去取车。下一刻,心情一松,再下一刻,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整个人萎萎的。
下班前半小时,心就不太平静,像是被某种诡异的预感左右着。走出电梯,暮色中,站在欧陆飞驰旁的裴迪文朝她微笑着。不讶异,不激动,不气愤,舒畅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夜风送来浓重的酒气,呛鼻得很。
“你喝酒了?”舒畅脱口问道。
裴迪文接过她的电脑包,放进后座。“设计图纸初稿出来,大家中午一块庆祝了下。”
中午?那是几个小时前的事了,酒味还这么重,他到底喝了多少?“那你还开车?”舒畅气得没办法好好说话。
裴迪文忙摆手:“我找人开车送我过来的。”
舒畅愤怒的神情僵在半空中,好一会脑子无法自如地运转,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舒畅?”裴迪文像是察觉了什么,担忧地唤了一声。
舒畅抿紧唇,沉默地坐上驾驶座。裴迪文从另一侧上了车。不需要刻意,车内的气氛凝重得谁都不能好好呼吸。
傍晚时分的堵车,像是城市四季外的另一景,没什么大惊小怪。车如蜗牛般爬行,停下来时,木然地打量着街景。故事就是这样走入转折的,闹市口新开了一家大品牌的童装店,找了十多个周岁大小的孩子来捧场。那些如天使般的小模样,或哭,或笑,无不萌化了路人的心。围观的人很多,车经过,都情不自禁又慢了几拍。
舒畅也在看,双眼发直。裴迪文神情倏地紧绷,他握住舒畅的手,五指冰凉,指尖颤栗。他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紧紧握着,轻抚她僵直的后背。
这一次,舒畅把车开到了华兴酒店的停车场。她没有立刻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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