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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东都已有半年,但江晚月一向很少出门。
她乍来东都的时候,也是小姑娘心性,总是想到处多看看瞧瞧,见个世面。
还记得约莫是清明前后的春假,她跟随谢璧出来祭祖归家,江晚月极少出谢府,坐在车帐里,怯怯探出头,在混合了清甜脂粉香的空气中,张望着陌生繁华的东都。
一路繁华目不暇接,江晚月有很多想问的,她悄悄看一眼身侧闭目养神的谢璧,却又不知问何事妥当。
马车停下,江晚月恰好瞧见马车旁的小店门前有闪烁的栀子灯,簇簇火焰甚是明亮耀目,这一路走来,每隔一段距离,总能瞧见相似的小巧精致灯笼,江晚月笑着对谢璧道:“东都很多人喜欢栀子灯吗,这一路看见了不少相似的。”
这是江晚月翻来覆去,特意挑选的最无异议最安全的感叹。
谁知谢璧听她如此问,脸上的笑意登时凝了凝。
就连车外言语的竹西等人,也都齐齐沉默,气氛登时凝重。
等江晚月回府,谢璧还特意吩咐她身边的秋璃道:“夫人对东都风情不熟,无事少出门,真要出门,也要报于我知晓。”
江晚月恰好走到门后,将这番叮嘱尽数听了去。
后知后觉的江晚月这才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做错了事或是说错了话,可她却不知错在何处。
百般揣摩,直到最后无意看风物志,才察觉那日看到的栀子灯是勾栏所在的暗号。
东都的高门正妻,是绝不会说出那些话的。
也唯有她,从偏远的山涧嫁过来,如同乌鸦飞到了凤凰巢,却处处格格不入,一开口就能闹出笑话。
经了此事后,江晚月对东都的憧憬也渐渐消散,更多的是惶恐局促。
她唯恐说错话,做错事,闹出笑话。
东都已到小年,年节将至,谢璧下朝后,竟主动邀江晚月明晚一同出去走走。
翌日,用过午膳,江晚月换上前日就特意选好的衣衫,对着镜选了刚来东都时买下的花簪,学着东都女郎的模样斜斜插在鬓上,仔仔细细端详着。
“夫人这妆扮很简洁好看,”银蟾笑着端详江晚月眉眼,轻弧度的平眉,和东都时兴的细弯眉不同,却别又一番随意清甜的美感:“走在郎君身边定是相宜的。”
江晚月听到夸赞还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勾起唇角,低声道:“那是你手巧,多谢。”
银蟾忍不住摇头笑笑,夫人不言笑时,又贵气又清冷,笑起来却有几分勾魂摄魄的娇憨。
都说夫人出身低微,但有这般颜色,飞上枝头是迟早的事。
一想起晚间要和谢璧一同出门,江晚月就坐立难安。
谁知等了两个时辰,也未曾等到谢璧从宫中回来,江晚月愈发紧张,却是担忧谢璧在宫中的情形,忍不住开始乱想,唯恐他再次因言获罪。
到了戊时,谢璧才姗姗来迟,他一身惹眼的绯色圆领袍,身形挺拔高大,如高山之巅陡峭寒梅,谢璧看向江晚月,低声笑道:“朝中有事耽搁了片刻,夫人久等了。”
江晚月脸色不受控制的霎时红透。
谢璧清而沉的嗓音,当着许多婢女的面,轻轻唤她夫人。
成婚以来,这两个字江晚月已听别人喊了许多遍,只觉是一个称呼。
可唯独从谢璧口中说出时,却让她面红耳赤,只觉得这声夫人,是该在闺房私密时唤的。
两人上了早已套好的马车,江晚月坐在谢璧身侧,车榻很软,处处妥帖,江晚月低眸,她裙摆上的流苏,触碰到了谢璧袍角,差一点就和白玉吊坠的丝绦缠在一起。
江晚月将流苏收拾到膝上,手脚有几分发僵。
谢璧望向坐在身侧的妻。
面色苍白如春日枝头瑟瑟的梨花,唯有唇带了几分腼腆的姝丽,她在马车上很安静,很规矩,小小的一团,瑟缩着未曾舒展。
好似时刻克制,不愿占据太多他的空间。
谢璧微微皱皱眉。
不知为何,他并不愿瞧见他的妻如此模样。
马车还在颠簸中向前。
江晚月撩起车帘,看向车外。
东都年节,车马冠盖,灯火通明,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声中暗香盈盈,江晚月瞧见一个身披粉紫小衫的少女,不知出于何缘故,正嬉笑的非要将刚采买的耳珰挂在身侧的少年耳垂上,那少年笑着挣扎求饶,两人在灯火下格外明快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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