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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南苑荒野的雪夜,想着刚才被枪口顶着脑袋,秦北洋心有余悸。转念一想,王士珍这样传统的军人,注定要在飞机、坦克与潜艇的时代洪流中被淘汰。
“北洋!”
身后传来齐远山的呼喊,他从南苑行宫追赶出来,颇有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味道。
秦北洋回头微微一笑,扶着气喘吁吁的兄弟说:“远山,你回去吧,我没事儿。”
“你啊!真不知该如何说你!”
“你怕王士珍大人会一枪崩了我?”
“怎么没有可能?如今这狗操的世道,人命不如草芥!军官可以随意枪毙小兵,督军可以当街霸占戏子,何况是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要杀一个人,连手指头都不需要动,眼珠子转一转,自有手下替他办了。”
“远山,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是那种一条道儿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呢!”
“安娜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天资超乎常人,社会智力却简直低能!”
秦北洋怯生生地回答:“嗯,她说过,叶探长也跟我说过。”
“西洋人的说法,智力就是用脑子,与人交往也是用脑子。”
“不是一回事吗?”
齐远山都急得语无伦次了:“哎!此用脑非彼用脑也!”
“明白,我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不解人心之复杂。”
“北洋啊,你的心思太单纯了。即便天纵英才,也会在外面吃亏的!这方面,你就是个大傻子!不晓得妥协低头,不晓得口是心非,更不晓得保护自己,总是直来直去,害了自己也害了旁人。”
“我害了你吗?”
秦北洋话锋一转,让这对话氛围越发尴尬。
“对不起,我……我只是为你担心。”白花花的月光照在白花花的雪地上,齐远山从背后勾住他的肩膀,“北洋,我劝你回去吧。在这枪杆子说了算的乱世,咱俩一块儿做军中同袍,就像刘关张,一块儿打天下,一块儿坐江山,你去做什么小小的工匠啊?”
“工匠有啥不好?”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是老祖宗的至理名言!”
“是啊,人人都想做治人之人,而不愿做治于人之人,古今中外,莫不如是。”秦北洋一脚踢了踢雪球,“人各有志,不可勉强!远山,来日还是好兄弟!”
齐远山抓起一团雪砸在秦北洋的背后:“你这脾气该改改了!真是一头犟牛!”
“我更愿做一头镇墓兽!”
少年的声音远远飘荡在南苑的雪夜。
次日天明,秦北洋走出南苑基地的大红门,脱下北洋军装,背着父亲馈赠的唐刀,跟齐远山相拥告别。九色跟在主人脚边,一人一犬,走在白茫茫大地,寂寥无声,向着匍匐在华北冬天的北京城墙……
秦北洋去找一千两百年前死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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