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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夫人恼怒不已,欲要再赏她一巴掌,一醒神间,有所悟,拿眼瞪了这死婢,身子钻进车厢,催促车夫赶紧回府,只留下这梅花白罗裙婢在雨中后怕垂泪,在府里得罪了夫人,那这辈子也就完了。她一咬银牙,此时心中对王雁生出无比羡艳,那是奴婢圈子中的神话,甚至听说还有些奴婢偷偷给王雁画出神像用神龛供起来,尽心拜谒祈告。从前每回听人说起这荒谬事,她都要嗤笑不行,腰肢乱颤,与人话里对王雁颇不屑,以为这等下流人物藏了奸,就算一时得了实惠,也早晚没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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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时此景,她的心渐变了,一颗异心植种于雨水下,如获滋养。
秦夫人匆匆迈进门槛,只见王家的几房都来了,心里凌乱几欲昏厥,在路上她就以“若有祸事,何来。”为念,将府内近事前前后后想个通透,想来想去不外就是王朴那个逆子,他难道又闯了祸。
“你来了,这个事说来也怪朴儿,哎,咱们王家最近徒遭劫难,都是你,是你教的好儿子。”老太太未等秦夫人落座,就言语斥责道。
“朴儿,他出了何事。我们不是和他断了干系,难道是,是多么严重。”秦夫人脸色煞白,在断绝血亲后,王朴所为若还能连累到家里,只有不忍言的大逆之罪,难道是朴儿造了反。
“不是朴儿出事,是勤儿啊,被秦王府的人陷害,现在还在西安臬司衙门里关着,要不是西安府的知府吴大人存了好心,偷偷放了消息出来,咱们这还没有计处,你这是生了个什么遭瘟星,别人家做官是光宗耀祖,你那朴儿做了官反害家里诸位叔伯尽被贬了官,说个歹毒媳妇都未过门就害了兄弟,这命硬地居然如此骇人。”老太太枯手掌拍椅处,铿锵响似金铁,显是怒到了极处。
“如今大哥不在,勤儿也出事,我就是家里作主的。”二叔王胜忧苦道:“那我这便回去准备一下,明日前往西安,跟秦王府的人去求情,总要先把勤儿的命保住。”
“不,你不能去。”秦夫人大急,忙决绝回拒道。
“大嫂你不知其中的厉害干系,王府那是委实凶险无比的,每年总有许多人为了一些不值当的小事得罪王府,皆逃不过丢性命,二哥敢于涉险去救侄儿,如此戏里人物一般,这还有何话可说呢,我虽然心里委实不肯的,可也不敢拦阻他,要不然就不能作人了,没了脸,以后走路都要被人戳背呢,我们这一房,今年被贬了官,已是揭不开锅了,你们长房有的是银子,总要先拿出来,给二哥拿去疏通情谊,这可免不得啊。”二婶曲氏便拿话恐吓,眼里却金光闪闪紧瞅着秦夫人,似当面乃金元宝一个。
“放肆,我这是去救侄儿,休提那些腌臜物,啊,母亲大人,我们什么都不要,儿子就是把命送在了西安城,也该把勤儿囫囵个儿带回来。”王胜先将自家娘子怒叱了一通,又对老太太信誓旦旦道。
“你,你别没来由说狠话,为娘心里做疼,哎呦呦,这,这,好生难断。”老太太听说这些言之凿凿要送性命的话,心里更没了主意。
“娘,我去,西安这一趟只有我能去啊。”秦夫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老太太连连磕头,额头碰地面响似鸽鸣,趁着屋内诸人愣神间,又猛抬头抢道:“勤儿是袭爵的啊,他死了,爵位该给谁。”
“岂有此理,这心里藏奸的话是你个妇人好说出口的,什么样的心肠啊,才说的出口。”二叔王胜大急,立即跳将起来,夺气可怒道。
“是嘛,那你说是什么样的心肠呢。”老太太毕竟没有真糊涂了,她是关心则乱,见到眼前这一幕,二儿子一反常态,为救侄儿居然不吝涉险,与平素为人迥异极端,略一沉吟顿时通透,神气不善的冷冷道。明朝官制乃有袭爵在身者不能出任实权官一项,长子王威出任左都督一职,故而王家的侯爵就隔代传给了长孙王勤,万一王勤死了,王朴也被赶出家门,长房可不就只能把这爵位让给二房,念及此,老太太是面沉如霜,心尖萦绕寒意,鬼蜮人心尽用来算计自家人,这就是她生的好二儿。
“娘,我,不是那意思。”二叔王胜懦懦心虚道。
“哎,咱这个家最出息还是要数朴儿,这孩子面相就好,一眼看去就不凡,从前年岁小倒不觉得出息,只是今年起,京畿勤王走一回才显出本事来。”老太太碎碎念叨,眼中竟露了欣喜之色。。
“朴儿是好的,就是被恶奴给害了。”秦夫人忆起昔日的恨事,犹自激愤难平。
“朴儿这件事,许是有难言之隐。”老太太拧眉,轻声咕噜了一声。
“娘,朴儿他不是个孝子,天地难容,朝廷现在的动向对他不利呢。儿听说,这小鬼头的靠山,那出名不好惹的东林党今年委实栽了跟头,内阁一首辅,两个次辅,还有六部中四个部堂,权柄位子都给人抢了去,咱们可不能跟他来往,没准哪天祸事就临了头。”三叔王勇却是急了,大声嚷了起来。
“我一个人憎鬼嫌的将死老妇哪懂这些呀,你们看着办,但东林党却是我当年出阁那会儿就有了名气,几十年的根基,时起时落没见断了根基,朴儿这条命终续好歹,是不好给准的。”
“儿醒的了,不敢不听。”话虽如此,三叔王勇脸上却是不以为然。
“娘啊,我要亲去一趟西安,把勤儿救出来。”秦夫人又叩首不已。
“罢了,罢了,你又不是铁头娃娃,磕那块砖做甚。”老太太满心揪疼,忙拦阻道,门口白衣一晃,原来是那梅花白罗裙婢进屋里,就道:“鲜妮,去把大夫人搀扶起来。”
“是,老太太。”原来这梅花白罗裙婢是唤作鲜妮,只见她恭恭敬敬低头上前几步,要去扶秦夫人,后者倒任由她扶着自己的手臂,只是拿眼直勾勾的端详这个婢女。鲜妮小心抬眼跟她打一照面,忙又紧紧低头。
“原来是该威儿出面,你一个妇人如何能抛头露面呢。”老太太犹豫不定道。
“话是如此说,可夫君他在京师,哪里赶得及,我就怕,去的迟了,恐,恐怕。”秦夫人越想越怕,恨不能插翅飞去救儿。
“哎,你多带点人吧,要不,去一趟雁门,借点兵。”
“不成的,雁门那支兵朝廷都很忌讳,要是叫御史知晓,给人落了与朴儿藕断丝连的口实,咱们王家吃不起罪。”秦夫人连连摇头道,京里传今上甚恶朴儿,王家刚与朴儿断了血系,却去借兵,万一被人告发,指不定皇帝会怎么想,或以为欺君,那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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