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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孟和不像在开玩笑。
“他”
“我在北京见到傅侗文,聊过肿瘤这方面的东西。所以他才把他父亲托付给我,”段孟和说,“但我看过他父亲的病历,很复杂,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接手这个病人。这样我会更有把握。”
沈奚去拿茶杯,低头喝茶。
这两年他并没有在她的世界消失,大公报和新青年,还有别的小报上时有傅侗文的消息,不管大小报纸,对他的评价都很糟糕:说他公开支持段祺瑞政府,是背叛革命的叛徒,是北洋派的走狗,也有说他是黑心企业家,军阀背后的吸血鬼。
就是这样的抨击言论,让傅侗文在她的世界一直存在着。
她无时无刻不在为他担心,这样的路,他走得太艰辛了。
还以为很难再有交集,没想到他的父亲被送到了这里。
不过既然报上都说傅侗文支持段祺瑞,那他和段孟和能见到也不奇怪。沈奚将茶杯在手心里轻轻转了半圈:“为什么不送去仁济,或者北京也有很好的医院。”
“在国内,还有谁在这个领域高于你我?”
这倒也是。越是有名,名流病患来的就越多,滚雪球一样,就这样名声在外了。其实想想一开始也是巧合,接诊了个有名的病患,治愈后报社来安排采访,顺势宣传了这个新成立的西医院,也宣传了他们两个。
“走吧,先去看看再说。”她搁了茶杯。
说着轻松,人到了病房外,还是心神不宁起来。她定了定心神。
“你在傅家,和这位老人家是不是有嫌隙?”段孟和问。
沈奚想了想,摇头。
她记忆里的那位老人家十分严厉,只见过两回,一回是在书房里,试着复辟时代的官服,一回是在观戏的楼上。此刻回想,面容都是模糊的。
段孟和推开病房的门,两人一先一后,举步入内。
这间病房是单间,是医院里最上等的房间。
傅家老夫人,也是侗文的亲生母亲在沙发上坐着,身着旧时裙褂。因是长途而来,舟车劳顿,老人家坚持不住地合了眼,在打盹。
纵是如此,也身子端着,连耳边碧玉的坠子都纹丝不动。
沈奚比段孟和落后半步,进屋时,没见病床上的人,先听到傅老爷的声音,虚弱地说:“段公子来了。”自袁世凯倒台,傅家大不如从前,要不是靠着傅侗文的颜面,他这样的“前朝”遗老,绝攀附不上正当权的段家人。
是以,见到段孟和,哪怕人再不舒坦,也殷勤地招手,让丫鬟把自己扶正了。
傅夫人也慌忙着睁眼,对段孟和笑着说:“段公子。”
她瞧见个女医生,本就惊讶,再看清沈奚的脸后,更是怔在那里。
沈奚对她颔首:“傅夫人。”
段孟和把沈奚推到身前,对傅老爷说:“这是我们医院在肿瘤方面最好的医生,沈医生。”
此时,沈奚看清了面前的傅老爷。
哪里还有昔日不怒自威的气势,浑身浮肿,银发满头,裹在病号服里的身体也肿胀着,眼睛勉力睁开,要和沈奚招呼寒暄,嘴唇将将张开时,他认出了沈奚。
沈奚以为老人家只是吃惊于在上海见到自己,或是震惊于自己的职业。
不料傅老爷嘴唇颤抖着,剧烈咳嗽起来,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段孟和快步上前,扶住他,傅老爷激动地把他的手拉开,指着沈奚:“你你滚出去”
沈奚怔住。
“你,”他咳嗽着,“你是要和他一样,要我的钱来了段公子、段公子,不要让她进来,我不想要她给我看病。”
屋内的两个护士也都困惑着,不解这个老头和沈奚的关系。
沈奚进退为难,段孟和却好似猜到这样的结果,安抚着说:“你先冷静下来。”
“不,你让她离开,段公子,我不是质疑你们医院,但这个女人我不想看到她。我不会让她为我治疗,她只会是我的催命符!段公子,我相信你,我只相信你!”
傅侗文的父亲止不住地咳着,无助又无措地握着段孟和的手。
段孟和回看沈奚,她方才惊醒。
若不是因为这个病人特殊,她早该离开,不能引起病人的情绪激动,这是她这个医生该有的素养。沈奚退到病房门外,隔着木门上的玻璃窗,看到段孟和安抚着傅老爷后,背靠着医院的墙壁,百思不得其解。
当初她离开,没有任何冲突发生,她在傅家就是个无人在意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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