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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烨在和钟远航接吻的时候慢慢睡着了。他在钟远航目光的注视下,阖上了眼睛,嘴唇还像婴儿一样无意识做着吸吮回应的动作,并在钟远航结束这个吻时不安地发出挽留的哼声,眼看着就又要醒过来。
钟远航伸手摸了摸张烨的嘴唇和脸颊,张烨顺着他的手掌蹭了蹭脸,似乎轻易地就获得了满足,呼吸又变得平稳。
在吻开始的时候,钟远航就尝到了张烨嘴上唇膏的薄荷味道,尽管这味道很快就被两人唇齿之间你来我往的迎送分吃掉了。
张烨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涂唇膏了?又是谁终于教会他涂唇膏的?
酒精在汗水和其他一切液体的流失中彻底挥发,钟远航清醒地看着张烨睡着的脸,他要把事情想个大概其实很容易。
在钟远航的时间线上,他不记得张烨曾经见过钟明光。就算是钟明光撞破钟远航在大街上接吻的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跟钟远航接吻的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
但他们在今晚见面之前,一定是认识的,否则张烨绝不可能对第一次见面的长辈出言不逊,即使他知道这个“长辈”曾经不赞成他的感情;钟明光也不会对只听过区区一两次的名字反应如此明显,他骄傲自满,刚愎自用,张烨这样“无用”的小人物,不至于让钟明光在未曾谋面的情况下记十年。
钟远航自诩太了解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人,但看着张烨睡着时才能完全舒展开的眉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解。
钟明光是什么时候找到张烨的?钟远航能理解张烨迫于各种形式的威胁暂时和自己分手,但张烨为什么没有读大学?为什么十年都没有再跟自己联系?这十年,张烨到底是怎么过的?
那一通自己在医院偷听到的电话,张烨到底是打给谁的?
钟远航打了一盆热水仔细给张烨擦洗身上的各种痕迹,有些能擦掉的半干涸液体,有些是擦不掉的伤痕,新旧交叠,有的已经成了去不掉的瘢痕。张烨的肌肉隐隐地藏在小麦色皮肤下面,不明显,但触摸起来却结实,就算是现在完全舒展的状态下,钟远航也摸出了蛰伏的力量感,这是常年奔波,出体力工作才能累积起来的体格。
客卧是不能再睡人了,钟远航收拾完张烨身上的痕迹,把人抱起来,抱回主卧。
被抱起来的时候,张烨勉强清醒了一下,他抬起胳膊搂了一下钟远航的肩膀,帮他借力,板寸头扎在钟远航的颈窝里,把他偏白的皮肤扎红了一片,张烨迷迷糊糊地还在说“对不起”,钟远航把他放在主卧床上的时候,张烨搭在肩膀上的手又勾了一下,含混地又说了一句,“远航,你别伤心……”
伤心,很多事件都能包含在伤心里,渴求得不到满足,约定得不到实践,感情得不到回应。张烨所说的伤心,到底是指哪方面的伤心?张烨说的想弥补,又到底想弥补什么,弥补到什么程度?
钟远航侧身在张烨身边躺下,带着一脑袋想问的问题,一肚子没打清楚的官司,呼吸慢慢调节到和张烨相同的频率,没有安眠药,没有漫长的酝酿过程,钟远航意外地很快进入了平稳的睡眠。
周日的早上,天气十分阴沉,适合睡懒觉不起床。
张烨醒来的时候,发现钟远航昨晚没有拉窗帘,但外面混沌的天色和隐隐呼啸的风都暗淡得不像是早上十点的样子,等张烨的眼睛慢慢清醒过来,才发现窗外正在飘雪花。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南方城市的冬天并不是每年都能看到雪,并且在大多数时候,雪都小得可怜,手上一接,就化开变成了水渍,就更不要说铺在地上像北方那样让人玩儿了。
但这天早上窗外的雪却不小,像小片的羽毛,落地窗都成了白花花的雪花屏。
张烨有点激动,像每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南方小孩儿。
他想起床,到窗边去仔细看看,但掀被子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腰上勒了一条手臂。
“再睡会儿。”钟远航的脑袋搁在张烨背心上,用张烨挡光。
“下雪了。”张烨拍了拍钟远航的胳膊,语气隐隐地雀跃。
“下雪有什么好看的……下完还要扫雪……走到仁心楼一路上都打出溜……冷死人……”钟远航没睡醒,从来没能说出口的抱怨随口就来,念叨完了,又把张烨往回用力勒了勒,脸埋在张烨背上乱拱。
“什么……”张烨问了一半就住嘴了,很快就反应过来,钟远航不清醒,说的大约是他读书时候的事儿。
他们当年没有明确聊过具体想报哪个学校,大学对他们来说是模糊的未来,唯一的愿望就是远一点,在同一个城市。以钟远航的成绩,张烨想得到他会去的是哪几所大学,而在这几所大学里,冬天会下雪、需要扫雪、路都会冻住,还打出溜滑的,应该是那所北方的医科大。
那里是张烨曾经妄想过的未来。
张烨不再打算起床,他老实把头枕在枕头上,就这么侧躺着看窗外稀稀拉拉的雪,慢慢给高大的树盖上了薄薄的白色灰尘,看一会儿又睡一会儿,屋子里有暖气,钟远航从背后圈上来的拥抱和软和的被子都很舒服,舒服的像假的一样,张烨分不清自己到底醒着还是梦着。
一直到张烨的手机响起来,他才完全清醒,钟远航不高兴地哼了两声,手臂从张烨腰上撤开,翻了个身继续睡。
张烨赶紧从床头柜上抓了手机,本来想挂电话,看到来电号码之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轻声接起了电话。
“喂,葡萄?”张烨用手捂着听筒,压了压声音。
“喂!爸爸!下雪了!你看见了吗?”张远兴奋地在电话那头吼,震得张烨把电话从耳边微微拿开一点儿。
“嗯,爸爸也看见了。”张烨伸手贴了贴玻璃窗,也不冻手,窗外有很多小水珠子,顺着玻璃凝结流成道道。
“爸爸,奶奶说你晚上又上班去了,还是去烧烤吗?你现在下班了吗?”张远在电话那头吸了吸鼻涕,“啥时候能回来啊?咱们出去玩儿雪去呀!”
“你怎么吸溜鼻涕?穿少了?”张烨皱着眉头问,好像感觉到张远的不暖和,张烨把腿踩上沙发,用一只胳膊环着,“爸爸……待会儿吃了午饭就回去,奶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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