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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氏长的非常可人,白生生的瓜子脸,眼若水杏,眉如翠羽,不同于游氏端庄秀美,她那窈窕柔软的身段以极谦卑的姿势跪在镜鸿楼院门外的青石地上,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哀求的看过来时,那种楚楚可怜的姿态,仿佛一朵不胜夜露沉重的水莲花。
只不过如今院门里踏出来的人都见惯了卓昭节这正经的人间绝色,根本懒得欣赏这样的姿容,游氏抬头仰望了一下春夜稀疏的星辰,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冷冷的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汪氏五体投地的磕下头去,哀声道:“夫人,小十郎做下了错事,婢子前来代他请罪,求夫人念在小十郎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罢!往后他定然不敢了!”
游氏轻描淡写的道:“我姑且不问你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的,但如今四房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夫君让小十郎安安静静的将养,你是没听见这个吩咐还是故意违抗夫君之令?!”
见汪氏分明的一惊,游氏又道,“再说,小十郎叫母亲的人是我,你是个什么东西,有资格来这里求情?”
这一次汪氏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游氏命冒姑:“着人送她回去,若她不想在四房待下去,将身契取出来按规矩办吧,别耽搁了她的青春!”汪氏骇然!猛然抬头盯住了游氏。
冒姑权当根本没看见这一幕,恭恭敬敬的道:“是!”
又对汪氏使个眼色,沉声道,“没听见夫人的话么?还不快起来?这三更半夜的惊扰七娘安置,你不要命了?”
汪氏哆嗦了下,到底乖乖的起了身——她才转身,就听游氏清冷的吩咐左右:“今日汪氏过来沿途所有门上守夜之人、并巡夜的婆子,一律扣除这个月的月例……”
还好,只是扣一个月的月例……
这个念头还没在汪氏心里转完,就听游氏继续道:“全部逐出府去!其家人也不再用!”
——汪氏闻言,眼前一黑!
但平常伺候游氏的近侍却都不惊讶,汪氏这么晚了能够准确的找到游氏,没人帮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偏偏今儿个卓知安对嫡姐使上了手段,游氏如今正咬牙切齿着,见汪氏竟然也敢找到镜鸿楼来,能不怒上加怒才奇怪!
而汪氏绝望的却不只是游氏的手段,是她明白游氏这次这么公然的处置她,绝对是得了卓芳礼的意思才做得如此光明正大,虽然打从她被旧主送给卓芳礼起也没有怎么得宠过,但有了卓知安之后到底有些盼头,实际上她今晚拿出毕生私蓄贿赂下人,来见游氏,也不指望能怎么求情,更多的是想打探一下卓芳礼与游氏到底要怎么处置卓知安。
因为她知道卓知安做下的事情后,卓芳礼与游氏竟然连家法都没传——如果不是因为早有严厉的处置在后面等着卓知安,卓芳礼也还罢了,游氏肯这么作罢才怪!
到底汪氏是生母,虽然知道此行无望,可她忧急之下不跑这么一趟究竟不放心,如今虽然游氏没有告诉她,但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卓知安在父亲与嫡母跟前的前程是完了,以后若想翻身除非是自己发奋图强出头,问题是卓知安读书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功名若那么好考,又何来“五十老明经、三十少进士”的说法?
总而言之,卓知安前程自此渺茫——只有这样才能让游氏不追究!
“十郎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再避着不跟我碰面,再在夫人跟前讨好……她终究不是你的生母啊!”汪氏失魂落魄的被冒姑打发人送回自己住的小院,根本无心理会唯一一个伺候她的使女的关心,挥了挥手叫她离开,独自俯在榻上无声痛哭,“你的生母只是个家妓,你不想承认这样的身世也在情理之中,夫人养你这么多年,再怎么说也是有些感情了,你犯旁的错处料想都有回旋的余地,可你为什么偏偏要去对付你的嫡姐?不说七娘是夫人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嫡幼女了,只听这府里的传言,这位娘子生的像极了君侯元配发妻先老夫人,单是这一点,郎主为了对先老夫人的缅怀也会对这位娘子另眼看待的……我出身本来贫贱,凭什么下场都不在乎了……可你才多大?如今你要怎么办?”
汪氏的悲戚,游氏自然是没心情去理会的,她叮嘱了卓昭节几句就回了念慈堂。
次日晌午,赫氏的娘家人从长安左近的赤县赶来探望。
来的是赫氏的母亲蒋夫人,她不但自己来了,还带来了和赫氏一样同为嫡出老来方得的一子一女,都是才六岁的赫家四娘和五郎,引人注目的是这赫四娘与赫五郎与卓家的卓无忧、卓无忌一样亦是双生子,生得一模一样,若非赫四娘作了女装,简直认不出来。
赫四娘与赫五郎长得不如赫氏秀美精致,但也算眉目清秀,打扮也精神,两个人跟着蒋夫人规规矩矩的上堂见礼,都得了一阵喝彩。
毕竟虽然赫氏识大体,主动提出隐瞒下卓知安的事情,但小产引起娘家人上门到底是卓家这边理亏些,因此此刻大夫人、游氏难得和沈氏一样的齐心,异口同声的对赫家双生姐弟赞了又赞,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倒将两人弄得满面通红,一副腼腆羞涩的样子,轮到拜见完长辈,与卓玉娘、卓昭节这两个也跟着母亲过来的平辈见礼时,局促不安的差点绊着。
看这样子,沈氏便体贴的让卓玉娘与卓昭节先带他们去探望赫氏,又叮嘱可以带他们去园子里转转,免得这样腼腆的小客人在长辈跟前放不开,一直被拘束着也怪可怜的。
蒋夫人担心着长女,但赫家门第比之侯府要逊色一筹,又有沈氏这个长辈在,她也不能不和卓家敷衍一番再去探望,见赫四娘、赫五郎可以先行前去,连忙代他们谢了沈氏。
卓玉娘和卓昭节虽然之前吵过架,但当着客人的面还是掩饰得很好的,彼此客客气气的谦让着,一路把赫四娘、赫五郎引到修静庭。
修静庭里原本因为卓无忧和卓无忌这个年纪正是最爱闹腾的时候,赫氏教子也温柔,任他们打闹追逐,所以向来热闹得很,白昼从外头经过都能够听见里头孩童的嬉闹声,这会卓无忧、卓无忌都被接到念慈堂,修静庭里就冷清了许多。
好在赫氏恢复的不错,到底她年纪还轻,底子也好,大夫到得又及时,侯府富贵,百年老参、阿胶之类吃下去,隔了一晚已经恢复了几分气色,所以原本沉默着的赫四娘与赫五郎从屏风后探头看到靠坐在榻上的长姐脸上确实已经有了几分血色后也松了口气——这两个赫家人看着腼腆,但见着赫氏后倒是唧唧喳喳说了又说。
——起初他们还记得问赫氏的身体,在听赫氏再三说自己没事后,趴在屏风上那就是只记得说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他们说的又快又急,卓玉娘也还罢了,卓昭节生长江南,虽然班氏一直教她说官话,但究竟不如吴侬软语那么娴熟,正常说话倒无所谓,一旦快了就难以听清,瞠目结舌之余,却忘记了之前和卓玉娘的争执,拉着她小声问:“他们在说什么?”
卓玉娘似乎也被这对姐弟的前后差异惊着了,想都没想就道:“刚才在说他们养死了第十一只鹦鹉,如今说到屋子后头新种了的牡丹……现在又在说月季了……不,赫五郎提到了他想要匹自己的马,蒋夫人不肯……想要三嫂帮着说情……”
“……”卓昭节有种扶额的冲动,只是她踮脚看了看榻上的赫氏,见她哭笑不得之中也含着淡淡的宠溺与包容,心里也是一松,暗想,“凭他们说的我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反正如今是嫂子高兴就好。”
这么想着,她索性也不和赫家姐弟抢着在屏风边露脸了,就在外间席上坐下,她才坐下,就见卓玉娘也走到她跟前坐了,悄悄的道:“现在他们说到牡丹花会……说没人肯和他们一道,我的天!换我我也受不了他们如今的样子……上天保佑,这话可不能传到母亲和四婶那儿,不然指不定就要咱们到时候带上他们……”
卓昭节本来看她过来,想起之前的矛盾还有点尴尬,见卓玉娘似乎有揭过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再提,闻言也有点心有余悸,看了眼那两个兴奋的趴着屏风争先恐后说话的主儿,忍不住用力抚了抚臂上的毛骨悚然,道:“没错!他们两个一起去的话,咱们除了听他们说话还能看花么?”
她们堂姐妹这里心照不宣的和好,又寻到了同一话题,还没说两句呢,就听“砰”的一声、紧接着“哗啦”大响——回头看去,果然是特别移到血房里来做隔断、方便不便进血房的人可以进内室和赫氏说话的那架屏风禁不住赫四娘与赫五郎的热情,悲剧的被推倒在地,上头镶嵌的琉璃、云母摔了个粉碎!
卓玉娘和卓昭节对望一眼,双双跳了起来,异口同声的吩咐:“快扶起四娘与五郎,看看可有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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