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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司在世人眼中,是堪比阎罗殿的恐怖衙门,可梁辛却对它打从心眼里觉得亲昵,他家的先祖、鬼仆老叔、两位结义兄长、掉书袋的葫芦师父、桀骜不驯的东篱和宋红袍,甚至眼前这些刚刚和他并肩血战、自刺双耳都不皱眉头的大汉们……从他八岁开始,所经历的每一件大事,都和九龙司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有时候梁辛甚至有种错觉:他正走在先祖梁一二当年走过的血路之上。
梁辛揉了揉都快麻木了的眉心,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那些幸存的青衣:“那国师要杀他们……”
高健冷笑:“这些兄弟不过是边角处的小卒,他们死了,能把曲、柳的案子敲得更死;可如果活着,也没能力替曲青石脱罪。国师杀了他们,也不过是以防万一。说穿了,他们的死活无关大局的。”
这时黄瓜从旁边插口道:“也不是啊,海棠和尚是国师的大弟子,今天这个私刑截杀朝廷差官的罪名做实了,也足够国师喝一壶了!”
高健摇头:“咱们告国师派弟子杀青衣,国师也会告咱们青衣偷袭海棠,这种官司只会扯皮,没用的。”
黄瓜还有些不服气,正想再分辨两句,突然仰起头,好像只狼崽子似的用力抽*动鼻子嗅着什么,片刻之后喜道:“爷,有雀子!”说着,用两根手指压住下唇,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片刻后,夜空中振翅声响起,一头通体鹅黄唯独尾巴雪白的云雀快若闪电,飞到众人头顶,在盘旋了一圈之后落到了黄瓜的肩膀上。
梁辛前不久刚听高健提过,雪尾云群不仅度极快,而且没有夜盲,经过训练之后专门被九龙青衣用来传递讯令。
黄瓜手脚麻利,从雀子脚上解下一只小小的羊皮卷,看过之后苦笑了起来,对高健说:“大人给您传令,说情势险恶,要您万事小心……”
高健也乐了。
“大人又派遣了一名游骑来助您,应该已经赶到了附近,要咱们注意接应。”说着,黄瓜笑嘻嘻的望向梁辛。
梁辛吓了一跳,赶紧摇头:“肯定不是我,我、我是偷着跑来的,大人不知道我来了,而且……我就是有把傻力气,脑子不好,这个差事大人肯定不会交到我头上。”
黄瓜无所谓的耸耸肩膀,继续道:“最后,大人还写了两个字:翻案!”很显然,指挥使那边此刻也基本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高健哈的一声,笑了,对着梁辛道:“要救九龙司,要救曲青石和柳亦,归根结底还是要帮他们翻案!只要能证明他们两个不是凶手,咱们青衣卫不仅安然无恙,还能反过来狠狠咬那两个妖人国师一口!”
黄瓜还是个娃娃,脑筋单纯的很,皱着眉头纳闷道:“刚刚爷才说过,国师敢这么做,肯定是握牢了证据,曲、柳两位大人就是凶手,既然是真凶又怎么翻案?”
高健笑道:“这就要看咱们的本事了,就算曲青石是凶手,咱们也得想办法证明他的清白,否则九龙司就完了!”说完,目光炯炯的望向了梁辛。
梁辛低头沉思了片刻,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尽力而为吧!翻案……又谈何容易。”
在击杀了海棠和尚之后,梁辛已经明白,凭着他的本事,根本就没能力从国师手中‘劫囚’。
要说他认识的高人到不少,但师父葫芦不能出谷、大巫师绝对是见死不救的人、东篱和宋红袍自身难保、十一重伤未愈,琅琊……躲她还来不及了。
高健的神情很古怪,侧头看着梁辛:“你还在想着劫囚么?一个海棠和尚,就险些杀了这里所有人,你又凭什么劫囚?”
梁辛笑了:“死在一起,也是件快活的事情吧。我有个朋友说过,来世,还有一场好相见的。”
高健先是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鲜血突然毫无征兆的从高健的耳、眼、口、鼻中爬了出来,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骇人,梁辛大吃了一惊,一时间都乱了方寸。
高健却恍然未觉,依旧笑道:“别的不敢说,但论起查案,我若认第二,九龙司恐怕没人敢当第一,可惜……关键时刻却使不出力了。梁磨刀啊,我始终在等你跟我吐露实情,可你却一直在装傻,嘿,嘿嘿!”
高健是什么人?天下顶尖的查案高手,尤擅察言观色!早就现梁辛对他有所隐瞒,不过他先前未曾料到事态如此严重,念在青衣之间与生俱来的那份义气上,便没多做追问,现在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才出言点破:“对我隐瞒也就罢了,新来的游骑,想必也是查案的好手,千万要对他说清楚你所知的一切,也许就能成为翻案的关键。如果实在没办法,你再想劫囚,我也懒得管你。”
梁辛此刻满脸的焦急,高健却摇摇头,语气安详的劝慰着:“莫慌,没事的。回头你替我回复大人一声,我现在心有余力不足,我的差事就由你来替下。这两个娃娃你也帮我照顾几年,他们的本事应该能帮得到你,不过打仗之前记得先把她们俩弄晕了,要不尽帮倒忙。”
黄瓜和磨牙满脸的悲戚,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拼命的咬住嘴唇,生怕大声一哭就会打断高健的话。
高健皱起眉头,又想了一会之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摇头笑道:“没什么可说的了。”跟着,扬起脑袋费力的望向两个童子,猛的叱喝道:“还不赶紧把我包起来!真要看我死?!”
俩童子立刻脆生着答应,手脚麻利的很,用富裕出来的红布把高健的脑袋包裹了起来,现在的高健彻底变成了一只大蚕蛹。
梁辛的哭声都挤到喉咙了,结果变成了一声‘呃……’费力的吞了口口水:“你……死不了?”
“死个屁!少说丧气话!”高健的怒骂,瓮声瓮气的从大红包袱里传了出来……
黄瓜替主人回答道:“咱们爷死不了,不过得昏睡修养上一阵了!”随即两个童子也不顾别人的满脸惊骇,嘴里念念有词,围着大红包袱游走转圈,最后同时大喝了一声,各自把一道神符打在了包袱上。
红布包裹猛然一震,无数古拙的金色篆字层层隐现,随即肉眼可见的,软囔囔的红布寸寸变硬,最终变成了一个通红通红的硬茧子。
磨牙和黄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个刚才恶战时被砸出的土坑,把茧子往其中一丢,跟着埋上泥土,拍拍手,黄瓜又从怀里摸出了根黄瓜,撅成三截,自己、磨牙、羊角脆一人一截……
梁辛真格傻眼了,看看磨牙,又看看黄瓜,结巴着问道:“这…这就完事了?”
磨牙乐得‘咬牙切齿’,牙齿缝里都是黄瓜绿:“可不完了,这块裹尸布要接引地气,所以才会埋在土里,等过一段时间,爷的伤势好了,自然会爬出来,不用担心。”
跟着,磨牙和黄瓜对望了一眼,同时踏上一步,恭恭敬敬的对着梁辛躬身施礼:“爷把我们兄弟托付了给梁爷,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梁辛大窘,忙不迭的摇手笑道:“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梁爷听着别扭,我行三,你们叫我三哥便好了。”
此刻,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先是拼尽真元、随即又耗尽心力的一夜终于结束了,梁辛站起来活动了几下,用力之下身体疼痛难忍,他被和尚那一记手印打得太惨,一时间也难以恢复。
梁辛走到了那些青衣跟前,青衣们见他过来,纷纷对他面露微笑,点头示意,这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并肩浴血、生死与共更来得亲密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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