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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方泽去外地读大学之后,他就搬离了这里,在别处租了房子。不过每到寒暑假,他还是会装模作样回来住一两个月。虽然那时的他因为瞎混,已经自动自觉和施方泽疏远了,但邻居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算正常现象对吧。
后来施方泽失踪,郑落竹就真的再没回过这里,哪怕是最初几年回来探望施方泽的父母,郑落竹也是直奔隔壁,再没有进过这间房子,这个家门。
因为这里唯一的价值就是“施方泽住在隔壁”,当这一价值消失,这个房子留给他的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暗。
每一个角落,每一件家具,甚至地砖上的某个碎裂边角,都可能勾起他的一段噩梦。明明不是记忆力多好的人,明明去年发生事情今年就可能遗忘大半,偏偏对于最想忘记的童年,郑落竹记得无比清楚,他甚至可以脱口而出墙壁上的哪一个凹痕来自哪一次毒打的闪躲,当然,闪躲之后只能是被打得更惨。
郑落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了,没成想通过超空间跳跃点返回后,他和施方泽就分散了,因为施方泽是在大学读书期间被卷入的鸮系统,故而返回地球的落点也在大学那边。
郑落竹当时什么都没想,第一反应就是回到这里守株待兔。钥匙早不知道被他丢哪里去了,找的开锁,人家一秒捅开,完后直言不讳——就你家这个,都不用技术工种,踹得用力点,连门带锁能一锅端。
等了没几天,施方泽果然回来了。
郑落竹原本担心施方泽没有回来的路费,结果人家身上好几张银行卡,分分钟取现;郑落竹还担心施方泽没有身份证,就算有路费也坐不了飞机、火车、甚至长途汽车,结果人家直奔学校院系,一圈认亲下来,当年教过他的老师只要还在学院的,都记得他,当年最欣赏他的系主任更是已经升上了学院院长,而他当年考入大学之后,户口就转到了大学所在地的集体户口,后来由于失踪,户口再没有转出,于是拿着挂在学校的集体户口去派出所办了临时身份证,顺顺当当飞了回来。
对于自家竹马这一系列操作,郑落竹除了目瞪口呆,就只剩一个大写的“服”。
要不人家是学霸他是街霸呢,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不知是一心挂着返程的施方泽,还是时间真能改变一些东西,再次回到这个房子里,郑落竹并没有预期中的不适。
那些他曾经躲藏过的角落,小得就像耗子洞,那些曾被随手拿来往他身上打的东西,现在甚至禁不住他稍微用力的一握。就连那张他曾经觉得很大的床,现在躺上去,长度也只是勉强容纳他的身高,宽度倒还行,他趴着,旁边还有施方泽坐着的空间。
就像年少时无数个周末一样,耍钱的喝酒的都出去疯了,家里就剩一个小郑落竹,然后小施方泽就会从隔壁偷偷摸过来,爬到他的床上,可怜兮兮地问,竹子,你哪道题不会,我给你讲。
十次里有九次,他都会凶巴巴地说,滚蛋,老子最烦学习。
郑落竹怀疑自己最爱说“老子”的那段时间,可能都还没过变声期,现在想想,全是小孩装大人的可笑。
同样稚嫩的施方泽当然不会笑话他。
施方泽最拿手的是哭。他一凶,施方泽就哭,施方泽一哭,他就被负罪感淹没,总觉得自己欺凌弱小,最后乖乖把作业拿出来,人家一道道讲,他就一道道往下写,简直是固定循环。
床垫忽然的凹陷,将郑落竹从过往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郑落竹转头去看,发现施方泽也躺下了。床是紧贴着墙边的,自己趴在里侧,施方泽这一躺,郑落竹总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了对方和墙壁之间似的。
可是床上空间实在有限,郑落竹瞄了瞄,真要让施方泽往外挪挪,估计这人就得掉地上。
挤就挤点吧,郑落竹叹口气,过了会儿,还是觉得别扭,干脆由趴改成侧身躺,调整了半天姿势和位置,总算让空间稍微松快些。
不料一番努力,换来施方泽一句:“你折腾什么呢?”
两人都是侧身躺,面对面的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郑落竹没好气地看着他:“我在努力让我们两个尽可能舒适地怀念童年。”
施方泽若有所思地安静了几秒,忽然问:“那我可以哭吗?”
郑落竹莫名其妙:“为什么?”
施方泽:“我一哭,你就特别听话。”
郑落竹:“……我那是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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