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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吧。”
范岢抬手一拜,缓缓告退。
张瑾独自坐在孤灯旁,望着灯静静出神。
时而想到今夜在宫里的事,时而又想到方才范岢的话,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是怀,还是不怀;要,还是不要。
他自己早已经无法辨明。
若说之前一直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肯让步,是因为在感情上向来敏感卑微,亦不相信小皇帝会喜欢不如弟弟的自己,故而,只要不付出,便永远不会失去,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万一鼓起勇气真心付出什么,到头来是自作多情,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但这点顾虑,现在似乎多余了。
他现在一闭上眼,脑海中依然挥之不去的是她不顾一切地挡在自己面前、满身是血的样子。
两情相悦,恩爱不移。
这八个字,对从前的张瑾来说,何其遥远。
像他这样手持杀伐之刀、只身踏地狱的孤寂之人,竟也有不再孤独的时候。
或许,有个孩子不是坏事。
张瑾轻轻摩挲着掌心,睫羽低垂,不知想到什么,一向凉薄的唇角骤然弯了弯。
那便随心吧。
刀山火海他皆闯过,也从来不怕。
何况也未必是刀山火海。
她跟他提过多次,那么想要孩子,若有一日知道他愿意为她……想必又惊又喜,张瑾仿佛能想象到少女笑眼弯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
一定值得。
——
瑞安二年十月初五,西边战事再次胶着。
主帅蔡古主动出击西武国大军,计划兵分四路,主军两万七千人分两路袭击敌军大营,吸引注意力,再令赵德元旧部唐季同率五千精兵绕路曲召山,以断其后路,行军司马章平率军八千以侧方夹击。
然曲召山地势险峻,山川连绵起伏,路上本就紧急,若中间有丝毫变数便会延误军机,便是常年作战的老将也未必有绝对把握,也许此番所谓的“断后路”为假,用这些人马去试敌军底细、看对方是否还有后手援兵才是真。
唐季同麾下将领听闻之后人人气愤,然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唐季同最后也只好领命。
不过,他只向蔡古争取了一人。
那便是霍凌。
尽管蔡古对霍凌有所防备,但既然唐季同这次难以完成军令,霍凌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关系,若他在,说不定他还能顺理成章地除掉这一障碍。
所以他便答应了。
清晨阳光尚未完全升起,西边的风依然冷得割面。
眼前长路迢迢,生死难卜。
“快要入冬了。”行军途中,唐季同展目看向远处山脉,末了,又看向身边身披软甲的霍凌,语气似惆怅似沉重,“若不能在入冬前打完这一仗,只怕我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少年正在擦拭佩剑,肩膀处微微鼓起,似乎绑着厚厚的布条,也是最近新伤,据说是斩获敌军一位小将领人头时被砍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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