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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站立的立。”
“立,一点一横一点一撇又一横,”李铁嘴嘴里唠叨着,起身走到正墙上贴着的仓颉像前,缓缓捋着一把白白的山羊胡子,沉思有顷,又回转身来问冯保,“客官,你是干啥的?”
“你猜猜?”冯保反问。
“老夫可以断定,你不是一般的人。”
冯保一惊,与邱得用对望了一眼。随即又问:“何以见得?”
“你问立字儿,这位客官,”李铁嘴指了指邱得用,“他坐在你的左首,立字左边有个人,合起来是位字,你是个有位子的人。”
“他有个啥位子?”邱得用开口问了一句。
李铁嘴一笑,说:“立字旁的人开口说话,人言为信,这位子同信字有关。大户人家里头,上传下达者为信,坐这位子里的人,是管家。若论到朝廷,与信字儿有关的衙门,外有通政司,内有司礼监。这位老先生坐在啥位子,老朽不知道,也不敢猜。”
李铁嘴嘴上虽这么说,但瞧他的神气却好像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肯把玄机说破。冯保已是惊得合不拢嘴,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端起茶盅来,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茶。
“这位客官,老朽所言不妄吧?”李铁嘴问。
“咱干的是管家的事儿,这一点你说对了。”冯保惟恐李铁嘴还往下说,连忙指着邱得用说,“现在,轮到李先生给他测了。”
“你测个啥字儿?”李铁嘴转向邱得用。
“同他一样,也是个立字儿。”
邱得用说这话时,正碰上小厮提着铫子上来给他的茶盅续水。李铁嘴一看就立即变了脸色,反剪着双手,一字不语。
“怎么了?”邱得用担心地问。
“唉,不好说。”
李铁嘴摇摇头,脸色也灰了下来。他这副神情越发弄得邱得用忐忑不安。冯保也是满腹狐疑,问道:
“李先生,有啥不好说的。咱报的是立字儿,他报的也是立字儿,未必相同的一个立字儿,还会有不同的解释?”
“有哇,”李铁嘴长吁一口气,叹道,“你们两个的立字儿,有天壤之别。你报了个立字儿,旁边有人,凑成了位字,他报立字儿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个人续水,这字儿就变了。”
“变成啥字儿了?”邱得用问。
“立字旁加水,你说是啥字?”
“泣。”冯保脱口而出。
“对,泣,哭泣的泣,”李铁嘴盯着邱得用,颇为关切地说,“这位客官,此刻你心里头,必定有肝肠寸断的痛心事儿。”
自外甥章大郎死后,邱得用一直在痛苦之中。他恨不能把杀死外甥的王崧之子王岩撕碎,可是听说刑部虽然拘禁了王岩,办案问谳却进展缓慢。后多方打听,才知道这是张居正故意让刑部拖延,因此内心把张居正恨死了。他总想找个机会在李太后面前告上一状,可是到了李太后面前,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此,他就把希望寄托在冯保身上,指望他能在李太后面前帮着说句话,为这事他求过冯保几次,冯保每次都是满口答应,可就是不见他办事……这会儿,当李铁嘴说出一个“泣”字儿,邱得用受了刺激,忘了情,竟嘴巴一撇,吧嗒吧嗒掉下了泪珠子。
“邱……”冯保一急,差点喊出了邱公公,亏他收口快,“邱,啊,老邱,你这是干啥呢?”
“人不伤心泪不流,让他流吧。”
李铁嘴同情地说。看邱得用这副样子已是没法谈事了,冯保喊人把他扶了出去。他自己也起身准备告辞,摸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然后又问:
“泣字儿还有何解?”
“方才说过,泣与位有天壤之别。若要位子稳,得远离哭泣之人。”
“多谢先生指点。”
冯保一拱手,出门登轿回到了紫禁城。当即就把测字馆发生的事情向李太后作了详细禀报。李太后没想到京城里头竟真的还有这等神奇之人。脑子一热,决定带着小皇上搞一次微服私访。为了不致走漏风声发生意外,除了冯保和邱得用,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次行动。而邱得用,也因那个“泣”字儿和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第二次的出行,李太后也不让他参加。
且说李太后一行三人进了测字馆,李铁嘴早就在客堂里候着了。他见昨日来的胖老头儿领进的这母子二人,雍容华贵气质高雅,情知来了大主顾,忙堆下笑来,拱手说道:
“欢迎夫人与公子光临,老夫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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