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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字画好哇,朕正好可以赏鉴前人的笔法。”
朱翊钧说着走进店里头,踱到墙根,看画架上挂着的一幅四尺山水。画面是数座峻峭的山峰,罩在一片迷茫的风雪中。笔意放荡不羁,却又谨严干净,一看就是大家手笔。
“这画儿是谁作的?”朱翊钧问。
“倪云林。”
“倪云林是什么人?”朱翊钧攒着眉。
冯保站出来回答:“倪云林是前朝末世时的大画家,苏州人,一生有洁癖,与唐伯虎齐名。他在世时就名气很大,即便当道政要,想求他一幅画也非常不容易。”
“元辅张先生讲过,大凡文人都有怪癖,所谓洁身自好,其实是另一种沽名钓誉。”朱翊钧一心要在两位太后面前表现自己的主见,因此臧否人物随心所欲,他伸手将那幅画摸了摸,又道,“不过,倪云林的这幅画倒是很有一点儿看头。”
“万岁爷,这是倪云林生平最得意之作,叫《十万图》,总共是十幅,这只是其中的一幅。”
“哪十幅?”陈太后忽然插进来问。
“这十幅是:万笏朝天、万竿烟雨、万丈空潭、万壑争流、万峰飞雪、万卷书楼、万林秋色、万枝香雪、万点青莲、万岁龙松,这里挂着的是第五幅万峰飞雪。”
“嗬,以万笏朝天开始,以万岁龙松压卷,倪云林的这十幅画,好像专为万岁爷画的。”
冯保几句讨好的话,朱翊钧听了开心,他问陈太后:“母后,你喜欢这画儿?”
“是呀,”陈太后答道,“这么大热的天,瞧着这幅画儿的点点飞雪,身上就觉得凉爽。”
“店家,这画儿是从哪里来的?”朱翊钧问。
“从棋盘街查记古董店里借来的。”
“既是借的,就不能卖啰?”
“能卖,店主人讲好了的,碰上好买主就出手。”
“要多少钱?”
“一幅画五十两银子。”
“十幅画就是五百两银子,”朱翊钧盘算着,又问,“这画儿该不会是赝品吧。”
“绝对不是,你看这宣纸成色,印泥的特点,都分明是前朝的旧物,假不了。”
“这五百两银子,也是要价太高,你如今报个实价儿,多少银子能卖?”
“四百五十两。”
“只降这一点儿?”
“咱降的一成,是画主给的水钱。万岁爷要买,这一成水钱五十两银子,奴才就不要了。”
“还是太贵,再降五十两。”
“咱是小本生意,再降奴才就得倒贴了。”
朱翊钧在讨价还价中得到一种快感,见众人愣瞧着他,也就越发较真儿:“你倒不倒贴不关咱的事,反正咱出四百两银子,买下这十幅画来。”
“万岁爷真的要,奴才就是赔本也乐意。要不,咱把其余的九幅都打开,请万岁爷过目?”
“不用了,你把十幅画都收拾好,送到慈庆宫。”接着对陈太后说,“母后,儿瞧着您喜欢倪云林的画,就买下来孝敬您。”
朱翊钧的这份慷慨,倒叫陈太后始料不及,她连忙说:“咱只是随便问问,钧儿倒当了真,四百两银子买几张旧画儿,不值不值,千万别买了。”
李太后一旁看了,对儿子的细心与孝心非常满意,便道:“姐姐也不用推辞,难得钧儿这片孝心,你就收下吧。”
陈太后还想坚持,又怕扫了朱翊钧的兴头,只得笑纳。心里头却是比喝了一碗蜂蜜水还要滋润。一行人还在古董店里翻看其他物件儿,但见一个头戴麦秸草帽,光着两只脚片子的少年站在门口喊道:
“诸位大客官,恭喜你们做成了四百两银子的大生意,到咱的瓜摊上吃片瓜吧。”
见这少年虎头虎脑,眼瞳里有一股灵气,李太后倒生了几分怜爱,遂上前问道:
“你的瓜摊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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