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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如故甚至有心情不满地谴责:“……到点了吗?”
但他一睁眼,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对着他。
那是个叫孔仲年的少年,十九岁,生得浓眉大眼,罗浮仙派出身。
他单膝跪在封如故跟前,装作为他清洗伤口、倒水喂饭的样子,掀起他的衣衫的同时,低声道:“封道君,我们打算走了。”
封如故:“走哪儿去?怎么走?”
孔仲年不抬头,把声音放得极轻,却没有回答封如故的问题:“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着。”
封如故坚持问道:“怎么走?”
“昨日又没了一个道友。”孔仲年默然片刻,道,“他重伤很久了。”
听到这一点信息,封如故便了然地噢了一声:“明白了。”
他身体很痛,很疲惫,脑子却格外清醒。
孔仲年像是向神像告解一般低语喃喃:“我们在他掌心内埋了清心符咒……我们现在写下的符咒是不管用的,但丁酉会把他炼成醒尸,一旦炼成醒尸,他的灵力就会恢复,在清心咒的作用下,心自清明……但也只能保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药石无医。在那两个时辰里,他会想办法窃来恢复功力的丹药,打开门,放我们出去。”
“真是不错的主意。”封如故说,“别的我不问,只问两个问题:带多少人?”
在这个堪称异想天开的主意之外,孔仲年倒表现得挺务实:“就算成功窃来丹药,数量也不会多,我们视情况而定,会让修为高些的先逃出去。”
封如故点点头:“出了这扇门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对面人沉默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到时候,由我背道君出去。”
封如故笑:“啊,竟然还有我的一份。”
孔仲年羞得耳朵都红了。
这牢里的任何一个人和封如故都不敢说太多的话,他们怕活活地羞愧而死。
他正要说话,封如故便道:“承君好意了。我不出去。”
孔仲年猛地一怔。
他一直以为,封如故是最想逃出去的一个。
封如故说:“你们也不要去。丁酉不会让你们逃出去。”
孔仲年又沉默了。
再开口时,他眼中带了几分坚定,声音却没忍住,哽咽了一下:“他……就是我们送出去的那个人,他的伤本没那么重,还能撑上几日的,但他听了我们的计划,没再挣扎,没再言语,放任自己死了。……他是蒲城山的人,临死前,他还在念叨桑落酒——他最喜欢喝种酒的,之前他没受伤时跟我们说,等他回去,便要痛饮大醉,睡他个三日三夜。”
封如故不说话。
他想,原来默然不语者中,不全是孱头,也有热血犹存之人。
“我们亏欠道君一条命,要还。哪怕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也要还。”孔仲年说,“况且,在此地做待宰羔羊,我实在是做够了。再做一日,吾宁死。”
大概是因为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自由,孔仲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会像道君一样,保护他们,至死方休。……道君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封如故用心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再也一去不回的人。
如果不是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双手被缚,封如故一定会打晕他们,因为他知道,这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但封如故不仅没有这样的体力,甚至也没有足够的精力说服他们了。
睁眼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他昏昏欲睡。
他平心静气地说:“带我没有用处。”
搁在以前,封如故绝不能想象自己会说这样自轻自贱的话。
就连父母死在流民手下时,尚年幼的他也是亲手报的仇。
但他同样清楚,孔仲年即使成功逃出去,带上已经伤重到不能行动的他,也绝对是个拖累。
而且,自己一旦脱逃,这牢里的人也会死绝。
封如故虽然不介意牢里的大多数人是否死绝这回事,但这里头的人有一个荆三钗,就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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