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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寄怔住了。
整日在外顶风冒雪,顾拾已有些疲倦,他微微垂下眼睑,也不再看她的表情,“此事于我、于你,都关系重大。你若是知晓,还望你告诉我一声。”
阿寄的手指藏在怀抱的衣衫底下,慢慢地将布料攥紧了,抓皱了,面上却只是平静的;她动了动唇,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
也许她想问他为何怀疑她,也许她疑惑他为何需要这个,但她最后终究没有说,眼神里透出微妙的痛感,好像一把冰渣子被咽下了喉。
顾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叹息般笑了笑,“看来你毕竟不知道。”
阿寄低下头,手已攥得痛了,她才想出来自己该如何作答;可当她抬起头来,少年已经开了房门离去了。
她想起自己还拿着他的外袍,连忙抢到门口去要递给他,却见他便以那一身雪白而单薄的长衣,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走去了。
风雪萧萧,吹拂在她的眼睫上,转瞬凝成了水滴。
***
她想,这世上她最想要的东西,不是黄金珠玉,不是良田美宅,甚至也不是他,不是他想带给她的所谓幸福。
她想,这世上她最想要的东西,是一把自己的声音。
可是这偏偏又是她自己要舍弃掉的。老天若知道她想将声音找回来,恐怕也会笑她出尔反尔吧?
这一夜她没能合眼,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是想着顾拾那略显疲倦的神容,和在深院风雪中独行的背影。她当然是愿意帮他的……这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日前的矫情变得有些难看了。可她却毕竟没有法子,她甚至连喊住他都做不到。
第二日她出门时,恰见他从内院匆匆披衣出来,一边对身后的张迎吩咐着什么。他的目光扫到了她,却又立刻移开去了,她还没来得及鼓起勇气给他一个笑容,便看着他走到了正门口。
他忽然又转过身,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她一时发慌,想后退却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被他堵在墙角。
他的眼底还泛着淡淡的青影,眸中的光亮却很振奋似的。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对她弯起眼睛,轻轻一笑,“阿寄,我会给你最好的。”
红云飞上了她的脸颊,她抿了抿唇,而他已再次离去了。对着他那风风火火的背影,很久之后,她终是静悄悄地笑开,好像被他种下了一个温柔的秘密。
婚期将近,这座老旧的齐王宅里一片喜气的大红色。皇帝特遣了李直来打点府中一应礼仪事务,阿寄每日里就被缠着试穿这样那样的嫁衣,而顾拾则很少露面。好容易有天得了闲,又难得地停了飘雪,她自去下厨做了几份点心,然后托了张迎带她进宫,她要去一趟掖庭。
未央宫还是旧日的模样,巍峨高耸,冷酷浑浊。道上的积雪每日都有宦侍早早地扫尽,只走到掖庭时,便见积雪融成的雪水一股股下流,泥泞中透出一股难闻的气味。阿寄走到秦笑所在的冷宫,那架子上的鹦鹉已不见了。
秦笑倚着凭几正在假寐,身上披了一条薄毯,随着呼吸稍稍地滑落些许。阿寄将盛点心的食篮放在案上,轻轻地给她将薄毯盖好,却不料还是惊动了她。
秦笑睁开了眼睛,恍惚了一会儿,才迟滞地看了她一眼,“是你啊。”
阿寄点点头,朝她笑了一笑。
数月不见,秦笑好像忽然就老了,眼角露出细纹,眼中是深深的倦怠,让阿寄有些吃惊。其实秦笑按岁数确是不年轻了,只是她总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可以永远地妖娇妩媚下去。
而现在她甚至连笑也懒得笑了。
阿寄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心里有些发涩,她没法表达安慰,便将那食篮的盖儿掀开了,清甜的香气溢出来,几枚团成花瓣状的小巧饵糕静静地躺在里面。
阿寄满怀期待地看着秦笑,秦笑将身子往前挪了挪,看见饵糕果然眼中微亮,抬起头淡笑:“你回回过来都送东西,真是费心了。”
阿寄笑着摇摇头。她没法说,但她心中一直把秦笑视为介于母亲和姐姐之间的存在,她愿意亲近她。
秦笑执起筷子尝了一口,却忽然顿住了。
阿寄立时紧张起来,不知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好。然而秦笑片刻之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我好久没吃到过这样的味道了。”
这只是最寻常的松糕,内里加的是芝麻和枣子;若认真论来,阿寄自己也并非擅长烹饪的。秦笑看她一眼,低声道:“总有二三十年了。”
二三十年,是从她进了孝冲皇帝的后宫时算起……可她自己也懒得再去计算了。
她很快就吃完了这一篮,心情似乎变得愉快很多,柔柔地朝阿寄笑:“小十能有你,真是他上辈子的福气。”
阿寄脸上微红,想摇头又觉不妥,便有些尴尬地笑。秦笑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可爱温馨,一时有些恍惚:“我说过的吧?我老家也有一个小妹。”
阿寄想起来,点点头。秦笑却又道:“可是我十二岁就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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