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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1页）

次日，鹃儿回了上凌烟，杨一钊也不见人，只吩咐了下人好生伺候。下人们一早便为小叶子送来衣食住行必备之物，黄白绿青堆了满满一屋，活像个聚宝盆。

这个杨一钊，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何况这算什么意思，是拿钱来砸我么？

小叶子正想吐槽，新买的几个侍女已抢将上来强行为她沐浴梳洗。被动的洗了一个香喷喷的花瓣澡，又被人按着换了一身新衣，搞得小叶子都认不出镜子里的那个小姐姓甚名谁了。这翠绿的美裙子也不知是什么材料，看着不怎么耀眼吧，穿在身上却丝滑轻盈，令她十分不惯。她转身刚要寻旧衣，却发现旧衣不翼而飞。询问之下，才知杨一钊特地下令旧衣必须就地处理，估计此刻已被仆人烧成飞灰。小叶子大翻白眼，无可奈何，只好强逼着自己适应新环境。

衣服虽换了，性子可换不得。小叶子自力更生惯了，被人伺候太不自由，当即遣散侍女，跑到厨房里去帮着打杂。她本就贫苦出身，和厨房里这些嫂子婶娘的很快混熟，相处甚是融洽。一日，厨房张嫂要去上凌烟总厨归还厨具，小叶子便缠着要去帮忙。说是帮忙，其实是想看看热闹。都说上凌烟上凌烟的，她来岽庭湖也这些天了，一直未曾去过，偏生这枢纽非诏不得入，实在神秘吸引。难得有机会去，小叶子当然也不会放过。

张嫂被她缠得没法，只好带她前往。她随着张嫂乘船来到上凌烟后门，一见之下，很是意外——原以为上凌烟作为总舵所在，总该比杨一钊的离人阁更为高档，哪知竟十分简朴，无非房屋众多、院落广阔而已。

张嫂嘱咐她在码头等待，可她哪闲得住，逛着逛着就迷了路，闯进一个小隔间。这个隔间布置十分独特，里面数排泥砌小炉，炉火蒸腾，烟气缭绕，不多不少码着二十四个水晶药锅，蒸馏煎煮着艳碧色的药汁。

小叶子自信对药理有些研究，但如此艳色之药前所未见。她好奇心起，拿了一根筷子就往锅里沾了几滴药汁放在鼻端轻嗅，倒要看看是何等奇药。

这一闻不要紧，差点熏死了她。这么艳的药色，这么重的药味，药毒定然深厚，连点佐剂也不加，就这么干煮，也不怕病人受不住？她眼睛一转，伸手自药柜中摸了几颗冰糖放入锅中，再尝之下，口感已转醇厚。她得意一笑，哼，这些庸医，乱用虎狼之药，多亏自己妙手回春。这个病人要是尝了，定要感谢她的。

还没等她自得，身后突然有人质问：“你是谁？怎么敢动药炉？”

她回身一看，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小丫鬟面带惊恐冲到她面前，不由分说便提起她手先行搭脉，随即甩脱她手，怒道：“出去！”说着便把小叶子拖出门去，邦的一声将门反锁了。

看来自己不受欢迎，小叶子心知自己唐突，只好灰灰走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小叶子闯祸的新闻不胫而走，下人们都知道新客人是个管不住的好事之徒，谁也不敢再带她出离人阁。这一下，小叶子彻底成了笼中鸟，只恨自作孽不可活。

忍了七天没人陪，不是吃就是睡，无聊至极，偏偏做梦总梦到李厘，梦醒越发焦灼。第八日的夜晚，小叶子终于耐不住，趁着夜色深沉仆人熟睡，潜逃到码头偷一叶小舟，岽庭湖中夜游去也。

岽庭湖水波粼粼，倒映着星光熠熠，小叶子只觉自己游荡在星海中，不由得感叹造物美妙。如斯美景，若是身边有一个人携手共度，那滋味不知是有多美好。只是彩云易散琉璃脆，情侣你侬我侬之后，又不知作何分离。只有这宁静的湖水永恒不变，随着岁月流转起起伏伏，涤荡变换不尽的风情。

意兴阑珊间，小舟驶进一道窄小水路。面前水草芦苇高耸，遮住了她的视线，似乎有人故意设置了这一番屏障。好奇心起，她驱舟又行进了一会儿，转过一道滩涂，眼前竟又别有洞天，寻到一个小小的岛屿。这岛屿上遍布青竹，一阵风吹过，摇曳不止，隐约传来竹叶摩擦的声音，夜色中听着颇为萧索。

孤身难免害怕，小叶子心中有些不踏实，但越不踏实，就越好奇，便大着胆子要去看看岛上风景。刚刚驱使小舟临近小岛，她忽然耳朵一动，只听天空中传来若隐若现的笛声。笛声忽远忽近，随风而来，如碧天清风，又似潇湘夜雨，竟一下抓住了她的魂儿。

这旋律，太熟悉。想不到此间不是故乡，却闻得故乡之曲。

此人笛艺精湛，远胜自己，将自己烂熟的一曲乡音，吹奏得魂牵梦萦，听得小叶子几乎忘记了泛舟，心神都要被笛声摄走。夜色中万籁俱寂，唯有笛声回荡，很孤独，很无助，很难过，很幽怨。听着听着，小叶子不禁被这凄楚的音乐感染，黯然泪下。是谁在吹笛？又是谁令他如此忧伤？这忧伤积累了好久，早已不复当年的澎湃，仿佛只顾前行的旅人，身后只余茫茫大雾，拼命回顾，也无法再寻那曾并肩而行的痴心人。

笛声中，风和潮水似乎有了生命，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推动小舟，将小叶子带向那笛声的所在。

小舟刚一触岸，笛声戛然而止，但情意缠绵，久久不绝。

小叶子沉醉良久，才慢慢的从笛声中走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偷听打扰了人家的雅兴，不敢走近，但又担忧那人，只好远远的唤道：“喂！你没事吧？”

片刻之后，一个男声自竹林后传来。

“谢谢你的关心，我不要紧的。”

头一次听到这么柔和坚定却不失男性魅力的声音，小叶子一颗心猛地一揉，面红耳赤，急忙回道：“没事就好。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这就走。”

男子轻轻笑了一声：“不算打扰。很久没人肯沉下心听我吹奏了。小姑娘，咳——咳——”他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片刻才继续道，“岽庭湖水路众多，创世楼路远不好走，你一个女孩儿独自归舟，不安全。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去。”

什么楼？小叶子没听清，但听他出言温和，语气关怀，心下也颇感动，便应了一声：“那你也早回去吧，再见。”虽说了要走，但不知为何，还是忍不住想等他回应。可惜天不从人愿，等了良久也没有等到。

难道他已经走了？说不出的失落，小叶子丧了气，人已走，再留亦无用，只好带着遗憾驱舟回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