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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唐发着烧,睡梦中出汗,经常烦躁地把被子卷成一团挤到一边,游余踩着床沿,不厌其烦一次次给她盖上。有一次池唐被她盖醒了,浑身散发着暴躁的气息,“我不盖。”
游余就抓着栏杆认真问她:“那你喝热水吗?”
池唐愤怒地锤了一下床。
游余的手搭了搭她的脑门:“要去医院吗?”
池唐卷起被子盖住脑袋,不理人了。
游余回去写试卷,写着写着,脸上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又用手捂住了没发出声音。
最终还是没有去医院,隔日早上,池唐就退烧了,一扫之前颓丧阴郁的病气,又成了平时那个不太爱理人,看上去酷酷的少女。她搬了椅子坐在阳台,背对着太阳,垂着一条腿打游戏,耳机挂在耳朵上。
她玩手机入迷的时候,会放松下来,不自觉跟着耳机里的歌哼唱出声,游余解题的思路一顿,静静听着那小声的哼唱。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歌,但这歌很好听,池唐唱起歌来很好听,嗓音清凌凌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池唐的歌声停住,她点开微信,看见她爸给她转了一千块,让她自己在外面买吃的。
一直都是这样,她爸骂她打了她,她离开家四处游荡,等到她爸觉得她在外面应该反思的差不多了,就给她些钱,这是一种变相的打发,对于那两巴掌的交代。
她们曾经爆发争吵,她爸理直气壮地说:“我打你怎么了,我还给你钱了,你还不满意?你还想要什么啊?!”
她想要什么?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她想要她爸跟她说一句:“是爸爸错了,爸爸没有考虑你的想法,爸爸不该打你,不会有下一次了。”
可现在,她已经不想了,她现在只想快一点长大,再快一点,等到成年,离开那个家,离得越远越好。
假期后几天,池唐都没有回去,她一直待在寝室,有时候会去网吧上网,而游余则规律地上午离开,下午回来,池唐看她每天出门都带着数学书,有一次看她往教师小区那边走了,猜她不是去给人当学生,就是去给人当老师。
两人偶尔会说话,池唐某天晚上问她:“你是真的没钱买文胸吗?”
游余并不避讳,说:“不是现在非常必要的东西,我不买。”
池唐:“那你一星期生活费多少?”
游余:“十块。”
池唐:“???”
在这个一瓶矿泉水卖两块的时候,十块钱要怎么度过一个星期?池唐无法相信,游余却不是在说谎。
她在班级里从没主动说起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开玩笑,她都沉默不语,但在这个夜晚,她主动开口说了一些话。
她说:“我家里不许我继续上学,我考到这里,以前学校给了我一千二百块的奖金,还有我的老师,她知道我家里肯定不会给我钱,所以也给了我八百,但是这些钱最后全都被我家里人抢走了。”
“我跑到这里的时候,身上只有十块钱,是我偷偷存的。我向师母借了两百块,等放假了,我要去找点工作赚钱。”
池唐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遇见过这样的困境,面对一个悲惨的同学,她应该心怀怜悯,但游余说这些的时候,那种平静和打从心底传达出的认真,无法让人怜悯,只觉得敬畏。
她沉默太久,游余反而安慰她:“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我还能在这里读书,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池唐想,她并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她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游余心里有坚定的东西,而她没有。
上下铺,隔着一层床板,隔着一层月亮的光。池唐听着下面平稳的呼吸,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懦弱,她几乎对这样的自己生出厌烦。
“其实,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游余忽然说。
“那次的情书……很多人都知道不是我写的,但只有你一个人会说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池唐张张嘴,感觉心里那颗洋葱,被人剥去了一层腐烂的皮。她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也只是轻轻哼一声,翻个身结束了这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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