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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没有工作,梁峰就这么抖抖儿子,看看兵书打发时间。刚刚过午,弈延就返回了主宅,竟然也带回了好几个角黍。
“怎么,还有人给你送了角黍?”梁峰忍不住打趣道。不会是田庄里哪个妹子看上了这小子吧?
“是兵士们送的。”弈延面色有些不善,直勾勾盯着梁峰腰间挂在的香囊。何止是角黍,他还收了不少香囊呢,更有兵士直言是浑家给郎主做的,祈求平安,拜托他帮忙转送。谁知道哪些仆妇会在香囊中放些什么草药?弈延毫不客气,全都给推拒了个干净。
结果回到家,那人腰上就挂了两个香囊。怎能不让弈延气恼?再也压不住心底冲动,他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递在了梁峰面前:“主公,这是我刻的,可以辟邪!”
细细的红绳上,挂着一枚五毒木轮。五色毒物绕着圆形的盘面,首尾相依。造型虽然简洁,但是线条流畅,形象生动,能看出花了不小的心思。
梁峰不由讶道:“是你雕的?”
“阿父是佛雕师,我也会些雕琢手艺。”弈延脸上毫无表情,但是手已经情不自禁的握了起来,生怕这玩意粗鄙,会被主公嫌弃。他早上其实就开始后悔了,主公身边从没有木质的饰物,只有金玉珠宝才能配得上这人的无暇容貌。他这个木头雕的玩意,实在太拿不出手了。
然而只是犹豫了半晌,对方腰上就挂了两个香囊,真要是给不出去,他恐怕今晚都睡不着觉了!
察觉到了弈延无声的紧张,梁峰笑笑,伸手接过,自然而然戴在了手上:“是沉香木吗?你费心思了,我很喜欢。”
木头的纹理极为细腻,连一根毛刺都没有,不知拿在手上摩挲了多少久,才变得如此光滑温润。对于这样的祝福礼物,梁峰确实没有理由拒绝。
弈延的耳朵尖微微发红,笨拙的点了点头。这是绿竹从外面走了进来:“郎君,兰汤烧好了,该沐浴除晦了!”
梁峰笑着站起身来:“已经午时吗?等会儿,再一起尝尝你带回来的角黍吧。”
说罢,他就向浴房走去,弈延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浴房此刻早已水汽缭绕,大大的浴盆放在屏风之后。在绿竹的侍候下,梁峰脱掉了外衫,踏进浴盆。淡淡的兰草香味扑面而来,水波温润,让人昏昏欲睡。看到弈延也跟来过来,梁峰慵懒笑笑:“绿竹,还有兰汤吗?给弈延也准备一些……”
弈延立刻道:“不用!”
绿竹也小声道:“郎君莫挂心,我们会自己烧些艾汤清洗手脚的。”
听到这话,梁峰也不再追问,轻轻把头靠在了浴桶边,任绿竹给他梳洗长发。弈延站在门外,注视着里面的情景。衣衫早已除尽,香囊自然也被扔在了一边,但是轻轻搭在桶边的细瘦手腕上,还带着他刚刚送出的木饰。但是奇异的,弈延心底并未因此安宁下来,反而愈发焦灼,就像有什么在抓挠着胸腔一般。忍了又忍,最终他还是挪开了视线,让自己不再看那半依在浴桶中的身影。
梁峰毕竟还是体弱,只是略略泡了一会儿,就起身出了浴桶,裹上外袍。躺在外间的软榻上,由绿竹给他擦拭头发。弈延悄悄走到了浴桶旁,伸手在划过水面,一阵暗香荡漾开来,萦绕在鼻端。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把染湿的手指攥在了掌心,退出了门去。
※
“姜医生,我这腿已经全好了?”一个兵士伸手摩挲着小腿,脸上的表情简直喜不自胜。他之前有些倒霉,在大战之中不小心被未死的敌兵偷袭,伤了一条腿。刀口实在太深,他还以为这腿没救了呢。谁料经过医生诊治,竟然安安稳稳结痂收口,好了起来。这可让他喜不自胜!
“嗯,里面的新肉已经长好了。这两天千万不要碰外面的结痂,以免发脓。”姜达笑着答道。
“多亏了姜医生啊!”那兵士忍不住再次拜谢道。
这两天,姜达也渐渐习惯了“医生”这个称呼。少府其实并无“医生”职位,有的只是“医工”。这还是梁峰无意间先叫出口的,似乎取了“医者生生”的含义,后来就被下人们学了去。对于这个叫法,姜达倒是不怎么讨厌。虽然给这些人治病花了他不少功夫,但是所获,也绝对不菲。
首先就是所谓的“消毒”。也不知是不是疫物之说的影响,梁峰对于泥土铁锈之类的污垢极为介怀。当时受伤的兵士,都仔细清洗了伤处,又用浓盐水在患处涂过。盐水涂抹皮开肉绽的伤口是个什么滋味,自然不言而明。但是奇怪的是,这个小小措施,竟然真让溃烂的几率降低。盐虽然贵,但是用盐换人命,还是笔划算买卖。
其次,则是对流民实行的“隔离”。流民向来是传遍各类疫病的灾星,所过之处,更是为祸不少。然而梁峰只用了这么个手段,就有效的控制了疫病传播。把那些有发病征兆的人单独隔出来,独饮独食,由医生看顾。若是症状消失,就放人回去。若是真的发病,能救则救,救不了就赶紧处理了尸体。
这样看似冷酷的手段,却让八十几个流民全数活了下来,实在是难得直至!若是城里发生大疫的时候也如此处置,岂不是能很快控制疫情?
这些东西,姜达都牢牢记在了心里。梁子熙也许只是无意施为,但是对于那些郡守县官们,却是实打实的良策。只是不知如今关心这种琐碎民政的,还有几人?
除却这两条之外,姜达也涨了不少经验见识。庄上那么多人,又有如此多流民,给人诊病的却只有他一个。怎么说也是姜府出来的世代医,以往能找他看病的都是些不吝钱财的达官贵人,病因却也不怎么出奇。但是这些乡下泥腿子就不一样了,短短半个月,姜达简直把所有病症都认了一遍。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了当年张长沙为何会坐堂义诊。只有尽可能多的接触庶民,才能看到更多病例,尝试更多的诊病之法。这段时间,他的医术简直突飞猛进,似乎窥到了门径。若是再多点义诊,他是不是也能写出一部《杂病论》那样的医书了呢?
从流民的棚屋里出来,姜达边走边思索着今日所得,然而刚刚走到居住的偏院前,一个人就快步迎了出来,高声叫道:“达小郎君!”
姜达吃了一惊,这不是之前派出去送信的仆役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那仆役并未没有停下脚步,就那么直直扑在了姜达脚下:“达小郎君,大事不好了!晋阳城中,出现了疫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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