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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本没有叶浮生这个人,只有一个叫“顾潇”的毛头小子。
那时候世道不好,先帝病危,几个皇子你争我夺,就是腾不出手照看民生。因此东有流民西有悍匪,老百姓的日子可以用一副对联来形容,上联是“活过一天算一天”,下联是“死了一个又一个”,加个横批就是“半死不活”。
养自己都养不起,更何况的是养孩子?
据师父顾欺芳有一回酒后吐真言,说她那时候单枪匹马杀进土匪窝,战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那叫一个血流成河惨不忍睹,最后踏过漫山遍野的土匪尸体,终于从死人堆里抱出个还在嘬手指的娃,觉得这小孩儿命大又好像脑子不好使,怕是倒贴钱都没人要,只好自己留下做徒弟了。
她姓顾,小孩儿也就跟她姓,觉得这孩子虽然生得不容易,但是好歹得活得潇洒痛快,于是就取命“顾潇”。
顾潇没有父母,只有师父和师娘,他们占山为王,顾欺芳把土匪窝里的银子大半散去救助难民,只留了一小部分贴补家用,时不时帮着来往行商护持一下赚些小钱,又打些猎物下山交易,两大一小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从顾潇记事起,他就知道一件事——这座山上师娘是老大,惹了师父顶多被揍屁股,招惹师娘是会被师父追着漫山遍野揍成狗。
师父对师娘百依百顺,但是顾潇一直觉得师娘是被师父这个女土匪抢来的。
原因无他,一看脸,二看作风。
师娘端清是个发如泼墨、眉目姝绝的道长,不知道为什么还俗娶了妻,但是宁静如画,气度平和,一蹙眉如轻云蔽月,一浅笑若流风回雪。
美如姑射,恍若仙人。
师娘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担任着教导他诗书礼仪的重任,脾气好得压根儿不像落草为寇的人。
而师父顾欺芳虽然是女流之辈,可是性格果断爽快不输男儿。在从小到大见识过无数次她跟人喝酒划拳、大打出手,直到把对方打跪在地叫“祖宗”的壮烈场景后,顾潇已经认定师娘是被她抢来的压寨夫人。
不过,他们的感情却一直很好,让顾潇曾经兴起的“英雄救美”之心尽付东流水,只好乖乖做孝子贤孙。
然而不知为何,明明比起脾气率直火爆的顾欺芳,端清的脾气好了不知多少倍,顾潇却在他面前总有些放不开,对方常年都喜怒不形于色,顾潇吃不准他心思,也就不敢造次,每到面前都毕竟化身为鹌鹑,怂得自己都不忍直视。
顾潇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怕,因为从记事以来就没见过师娘动武,平日无论遇上野兽还是流匪,都被师父顾欺芳拎刀解决,师娘只负责站在后面抓住顾潇,防止他看得太激动给冲出去。
他自忖好歹是个江湖儿女,哪能怕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道士,遂欣然将这归结于尊敬,直到被十岁那年的一件事完全颠覆认知。
那一天顾欺芳留在山上练武,端清打算下山买些笔墨,顾潇闲不住就死活扯着袖子要跟上。一大一小在市井里转了半个上午,刚出集市就被人盯上了。
顾潇平日里插科打诨,比市井顽童还要撒野,但是被顾欺芳磋磨了七年,好歹夯下了武功底子,眼力也不是寻常孩子能比。
可他竟然没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直到师娘握紧他的手,快步转入一条无人小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昏暗的小巷子里出现了八个人,穿着与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是行路无声,贴着墙壁摸了过来,杀气凛然,手里都握着兵器,寒光如雪,映出他和师娘的脸。
顾潇平日里自觉师娘老大自己第二,神气得不行,到了这个时候却有些腿软,想要往前站一步,却迈不开腿,显露出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手足无措。
“缺少磨练,回去该罚了。”端清叹了口气,弯腰把顾潇抱了起来,他身体颀长却瘦弱,可眼下抱着个十岁孩子却依然站得很稳。
“你们是……”
他淡淡说完这三个字,来人就已经提剑刺来,顾潇惊骇地瞪大眼睛,剑尖却消失了,耳边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端清一手抱着他,一手电射而出,夹住了气势汹汹的长剑,逆势一折,精铁制成的剑刃从中断裂,上半截还握在那人手里,下半截去刺入了他自己的咽喉。
那是顾潇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师娘动武,也是第一次看到杀人。
“吓着了?”
端清滴血不沾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难得放软,语气却很冷:“怕也要看着,不许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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