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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时分的靖远王府里,承铎穿着一身素绸中衣,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头枕着双手。软榻一旁却是几扇窗户,如今都敞了开来,便能嗅见窗外回廊下的蔷薇香。窗户左面有一架装满了书的大书橱。书橱旁点着一盏壁灯,灯芯结了个花儿,烧得“噼啪”一响。与这壁灯比起来,站在一旁的茶茶便要寂静无声得多。
她凑在灯下看一本书,翻了一页,不知道看见什么,兀自浅笑。承铎翻了个身,问:“什么时候了?”
茶茶跑到他身边,屈起小指和无名指比给他看。她的手指洁白纤细,指甲干净整齐,手上没有一件饰物。承铎想也没想,一张嘴咬住她的手,茶茶一挣,承铎牙齿用力,没挣掉。咬得茶茶瞬间皱了眉,放下书去解救自己的手指,结果承铎一只手就把她的两只手腕捉住了。
他坐起来,一把将她扯倒在榻上,另一只手拿起那本书来看,竟然是一册《通史》。承铎倒没想到她会看这种书,放开她的手腕,俯身看着她道:“我看你年纪虽小,却也见识过人,可见过记载有什么野兽叫起来像人的?”说着做饿虎扑食状,吼给她看,“啊——”
茶茶本来撑着那软榻想起来,这一下撑不住,笑得瘫软在上面,点头。
“是什么野兽?”
茶茶轻轻吐气,一字字做口型:“衣冠禽兽。”
承铎脸一沉,道:“你在骂我?!”
茶茶立刻敛了笑,连忙摇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你怎么就觉得说的是你?
“逗你玩,这么当真干什么。”承铎收起严肃的表情,“我这两天不在,你可有乖乖的?”
茶茶点头。据李嬷嬷的汇报,茶茶对于做菜迸发出了浓烈的热情。加上她还算聪明勤恳,学得不错。李嬷嬷昨天甚至还自己做了一碟子红枣糕奖励她。当然茶茶每天都在李嬷嬷的视线范围内,只除了晚上四五个时辰。要到那怪兽出没的地方,快马往返也得一日夜工夫。似茶茶这般弱质,那是不可能去得了了。
若说她有什么让承铎疑心的地方,那就是下毒,承铎此番又被人下了一回毒。茶茶如能识出哲仁那无色无味的毒药,用毒也必是能手。只是,当初她究竟是不是辨出那毒来,承铎也吃不准。
他敢把茶茶放在身边,只因为他知道一点:茶茶这人惜命得很,知道怎么对自己最有利。她若害死承铎,自己也跑不掉。以茶茶在军中的表现,远没有舍出性命来的慷慨。如果她是别人安插的眼线或者杀手,这样素质的杀手委实少见得很。
承铎也倒下去抱了她,两人挤在软榻上。
“我这次可见着了一件怪事,让人好生费解。”承铎说。
茶茶眨巴眨巴眼睛。
承铎盯着她,缓慢地说:“我明知道这些事情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找不着其中的关联。你说,这该怎么办?”
茶茶浅笑了笑,摇摇头,做嘴型说:“不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呢?”他的语气带着五分威胁,五分玩笑,分得十分平均。
茶茶注视他半晌,又轻吐了几个字。
承铎没看明白,问:“什么?”
茶茶犹豫片刻,见他执意要问清楚,挣开他坐起来。那软榻上有张矮几,放着一盘子时令水果。茶茶端了笔墨来,端端正正跪坐着写了几个字。
承铎看了,却摸不着头脑:“跟着烟走?”
茶茶点头。
“为什么要跟着烟走?”
茶茶便写:“是谚语,翻译过来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有一种迷洞,风化而成,纵横错落,人进去便走不出来。后来发现烟是飘向出口的,跟着走,就能找到路。遇到难题时,我们就常这么说。”
“嗯。”承铎沉吟道,“就是说当你想不明白的时候,也许线索就在你忽略的地方?”
茶茶点头。承铎无语地看着她。很好,她态度端正,配合积极,煞有介事地讲了一条没用的大道理。承铎这个威胁与玩笑并存的技巧型提问就被她扯到不知道哪里的鬼迷洞里了。
承铎默然片刻,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你家乡的谚语?”
茶茶沉默地点头。
“果然是钟灵毓秀,是在什么地方?”
茶茶提笔一挥:“不记得了。”她神色冷然,仿若凛不可犯。
承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觉得这般盘问无聊极了。像茶茶这种家伙,她打定主意不说的事,你问她只是自讨没趣。承铎这样一想,觉得好笑,就自己笑了起来。他这笑莫名其妙,倒把茶茶弄得怪怪地望着他。
承铎便倚在矮几旁,懒懒地问:“茶茶,你想过自己将来会怎样吗?”
茶茶提笔写:“变成老太婆。”她终于也让承铎培养出了几分人才。
这让承铎有点诧异,仿佛这次回来觉得茶茶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了,整个人多了些生气。难道这是做饭做出来的,莫非一个人找到件心怡的事来做便找到了不少人生的乐趣?
“那只是玩笑。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过什么期许,想要过什么生活,和什么人在一起?”
茶茶只愣了一下,摇头表示没有。这时,天早已黑尽。软榻一旁的窗外,透过二人的静默,响着初夏的虫鸣声。茶茶望着纸笔,而承铎望着她。承铎轻声说:“倘若我给你一个自由的机会,你会离开吗?”
茶茶扭头望向他不动也不回答,承铎看出她在揣摩他的用意,叹了口气说:“你很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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