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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京下了一场大雨,宫里即使点了灯,还是乌沉沉的,黑的让人害怕。
瓢泼大雨中,他的随从慌慌张张来报,有一个少年从宫门闯进来了。
他问对方有几个人,随从回道,只有一个。
灰色的雨幕中,他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手持一柄染血长剑,步履沉重,缓慢艰难地走过幽深的宫道,往殿门的方向走来。
满殿文武,竟无一人敢拦。
等到他走进殿中,萧琢看清了他左手紧攥的东西。
那是一枚丹书铁券。
历朝历代文武百官,只有一族被赐予过丹书铁券。
沈家。
心神震荡间,萧琢听见少年开了口。
“我是沈恪之子,”他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水汽,冰冷黏重,“沈孟枝。”
他对满朝的窃窃私语不闻不问,缓慢地、不容拒绝地道:“赐我兵权,我去平定旧秦的军队。”
文武百官深谙树倒猕猴散的道理,沈恪死后,沈家便已经完了,自然也没有了趋炎附势的人。少年在他们眼中成了可以被拿捏的软柿子,无人将他放在眼里。
排在最末的官员倨傲道:“沈二公子,沈家已经没落了,军权大事,轮不到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在这里……”
剑光一闪,他僵在原地,怔怔摸向自己的脖颈。那上面多了一条血线。
“……指手画脚。”
最后几个字落下,他的脑袋也跟着一起落下,咚的一声摔在大殿上,鲜血喷涌而出。
少年维持着挥剑的姿势,重复了一遍:“给我兵权。”
萧琢抓紧了座上的扶手。
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正无声无息地看着自己,目光阴冷,令人遍体生寒。
这就是沈恪藏起来的儿子。
他发自心底地恐惧。
直至现在,这种恐惧还是如影随形。
萧琢喃喃道:“因为孤怕。”
“孤怕你知道了孤做的那些事情,孤怕你会报复,会毁了孤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他的面色狰狞起来,“区区一个玉膏罢了,没了就没了,孤要的是你去死——”
“孤要你和沈家坠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不管用什么手段!”
沈孟枝低声问:“哪怕诬陷我叛国?哪怕给沈家扣上不忠的罪名?”
“是又如何?!”萧琢偏执疯狂地大笑起来,“你已经摆脱不了了!从今往后,沈家会和孤一样,永远不见日光,永远为世人所轻——”
“闭嘴。”
沈孟枝冷冷道。
“入地狱的是你,永世不得翻身的是你。”
“萧琢,你原本有机会做一个明君。”他看着对方,“只是你从不肯站起来,你跪得太久了。”
“看轻你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沈孟枝抬起剑,抵上他的咽喉。
萧琢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对方的影子。如同那个雨天,少年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目光阴冷,令人遍体生寒。
“下地狱吧。”
行宫里再次安静下来。
沈孟枝擦拭着剑锋上的血迹,直到上面干干净净,再也没有丝毫肮脏。
他推开门,迎着明亮的日光,走了出去。
阳光正好,结束这一切,只不过才一个上午,他站在门口,觉得仍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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