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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众人成群结队下山去,书院内一时暗寂不少,前所未有的安静。
沈孟枝端坐萤室,正对着空白草纸,久久未落一字。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搁下笔,披上外衫出了门。
外面夜幕深深,头顶残星几许,群山暗黛,环伺周身。沈孟枝秉着灯烛,漫无目的地在书院内乱晃,转到渡己堂时,惊觉里面还亮着灯。
他悄然走过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先生?”沈孟枝看着满地铺散无从下脚的书卷,满目诧异,“您这是……”
闻言,深陷书卷之间、背对他的方鹤潮停下手中动作,缓缓转过身来。他神色冷峻,眉宇一片郁色尚未散去,目光触及沈孟枝时,半是释然半是忧虑地叹了一口气。
“江枕,你来了。”他难掩倦色,拨开一地繁杂,“坐。”
沈孟枝不明就里,依言坐下。
“先生如此忧虑,可是山下遇到了什么事情?”
方鹤潮深深地看他一眼,忽然道:“你觉得世子如何?”
沈孟枝愣住,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只是随口问一句,便敛去眸中情绪,道:“我与他见过两面,其人言语轻佻,举止轻浮,其余不知。”
“你这评价,还真不留余地。”方鹤潮笑了下,“这位世子,我此前曾听闻他的名声,说他风流成性不问政事,与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兄弟不同。还有人说,旧秦王派他来燕陵,就是受了别人的挑拨,将他流放到这里。如此,世子之位,就成了有名无实的废位。”
他寥寥几言,轻描淡写地勾勒出一片王权争夺的腥风血雨来,只消细想,就不由心惊胆战。
沈孟枝却神色未变:“这些只是一面之词。万般传言,不如一双眼睛看得分明。”
方鹤潮大笑起来:“你说得对。”
“他昨夜来见我,我便看出,他绝不是如传言所说,对那九五之尊无欲无求、无知无觉。”他似是叹息般,“他来找我,说要带一位随从。”
沈孟枝问:“先生答应了?”
“王上限制世子的出行,却不限制他的用度,他身为异国世子,有随从相伴,也是正常。”方鹤潮道,“只不过书院有书院的规矩。所以,我只宽限了他一个月。”
“先生考虑周到。”
方鹤潮摆摆手,神色忽然严肃下来:“既然提到了他,你说说,旧秦为何要派世子出使来燕陵?”
沈孟枝一怔。
“使臣外交,应是常事。此前燕陵与旧秦两国也常派使臣互访,这次派世子前来,可见旧秦君主极为重视。”他斟酌着回答。
不料方鹤潮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此前便心有疑虑,旧秦世子与我朝汉王怎会同时出使。王室宗亲,怎可轻易派遣。”他眉间沉沉,声色如常,却让人无端心生寒意,“此番下山,却见听松城流民四窜,打听时,才知那边大肆招兵买马,这群人为了逃脱兵役,才跑到这里。”
沈孟枝蹙眉:“听松,不是位于燕陵边境……”
他声音戛然而止。
听松城,西邻燕陵十二峰,东毗……代国。
“不止听松城,那旧秦的术平、上元也在强征兵役。此外,湘京的禁军忽然少了五万精锐……这些人去了哪儿?”
细数下来,字字惊心。
方鹤潮冷笑,寒声道:“这根本不是什么使臣来访,那只不过是用来蒙蔽代国视线的幌子!无论楚晋还是萧焕,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质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案上烛火刺啦炸响,火星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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