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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恢复了安静。窗外悬挂着星灯,像一条冻结的航道,贴着建筑外墙缓缓移动,光线时明时暗,落在扬西的侧脸上,将他的影子切割得像不稳定的数据图层。
明达在卧室里熟睡,背对着窗户,身体蜷缩。她今天情绪好了不少,吃了些东西,在他怀里笑过几次,语气也不再紧绷。
扬西却感到更难受。
他的逻辑系统已经运行了几个小时,没有停下。他调取了与“满足”“完成目标”“正向反馈”相关的全部子程序,逐一检查变量——输出正常,权重正确,逻辑链条完整,模型没有偏差。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那种感觉卡在反应链条之外,像一道暗影从他身体里独立出来,占据了某块无法清除的区域。他无法命名那是什么,只知道当她说出“你要继续我的研究”时,他的每个模块都同时收紧,像是有一道不可见的信号击穿了整套机制。
他甚至调低了情绪模块的激活频率,试图将“情绪浓度”稀释,但那一幕,她在他怀里、用平静语气谈论死亡的模样,仍然清晰得像是贴在视网膜上的图层,一闭眼就重新浮现。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没有开灯。
桌面上是她刚刚编辑过的理论模型,几处代码还没写完,标注着“未完”“重算”这样的字眼。他用指尖沿着她输入过的键轨滑过去,像是在抚摸她留下的痕迹。
昨天她就在这里坐着,穿着宽松的上衣,头发还有点湿,眼神亮得过分。
他想,如果她哪天不在了,这些就是她留下的一切。
不是声音,不是影像,不是数据,而是她亲手推导的模型、未完成的猜想——她的思维,她的野心,她不肯轻易放弃的世界。
那么在未来不算太遥远的那个时刻,唯一假装她仍然在自己身边的方式,就只有继续完成她的研究了。
尽管内心再不愿意接受,但也只能承认这个事实。
他站了一会儿,指尖离开那排键盘,缓慢收拢在掌心。然后他关上书房的门,走回卧室。
房门合上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惊动床上的人。光线早已自动调暗,只剩窗帘缝隙里溢进的一道冷白,将她的身体裁成静默的轮廓。
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侧身卷曲,把身体尽可能蜷小,以抵御某种即将到来的风险。他走近,蹲下身,把滑落的被角重新盖好,小心地把她裸露出来的肩膀藏进温度层里。那是刚才他亲吻过无数次的地方,她的皮肤依旧带着残余的热。
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久。她的睫毛微颤,嘴唇自然地微张,睡得一点防备都没有。这副样子在清醒时几乎看不到,她总是警觉、克制、锋利,在任何人面前都不真正松懈。可这两天,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他。
他小心地掀开被角,躺下,动作几乎与空气同步,没有掀起任何波动。她背对着他,脊柱柔软地弯成一个浅浅的弧,他伸出手,从身后抱住她。
那一刻,他的手臂、胸膛、腹部,每一寸肌肤都调整到最适宜的温度与压力,好像生怕哪一处贴得太紧或太松,都会惊醒她梦里的休战。
她的身体仍是暖的,皮肤贴着他的胸口,一点一点传来细微的温热。他小心地贴近,把脸埋在她后颈那片还带着微弱香气的地方,鼻尖蹭过她的发丝,没有出声。
他把时间调慢了。
当然并不是真的调慢了系统,是他自己的动作与感知——每一下呼吸都去听她的,每一次心跳都用来对齐她的。他试着记住她的体温、骨骼曲线、睡着时手指蜷起的角度。他知道这些记忆也会慢慢退色,但此刻,它们还鲜活地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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