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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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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灵生辰那日后延州战事告急,连几日叔父都未派李莱过来接她,她素来不大喜与人打交道,终于落得个清静,倒也自在了好些天。
及至五月,天气愈发见热,阁中的隔子门俱已拆了,挂上轻薄的帘幕,以便凉风往来。榻上铺设水纹簟、水晶枕,都是消夏解暑之物。扬灵贪凉,午后便卧在茵席上读书,或拥枕闲眠。
扬清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几日遣人催她过来陪着击丸,扬灵拗不过,挑了个凉爽的日子到大内毬场找她。
所谓击丸,无非是骑在马上,以杖相逐,把一只大如拳头的七宝球捶到洞网里。这游戏在宫中盛行,不过扬灵骑艺并不精熟,而且坐在马上总是找不着球,因此向来对此敬而远之。
这回也不例外,她换上一身玉带红靴的骑装,跨在马上,才驰骤半晌,已经找不到球在哪里了。
扬清笑着提醒她:“十三姐,那球在你马前蹄的正中央。”
扬灵探头往下看,才寻到球,她策马逐球半天,那球又被另一方的宫人截走,砰的一声甩杖击到网中。
扬清唉声叹气:“十三姐,你方才怎么不动呢?不然咱们这球就进了!”
扬灵惭愧:“我还在想怎么把它往球门碾,那球就被抢走了。”
“算了算了。”扬清拉扯辔头,将马驱到毬场边的柳树下:“下一局你可得给我好好打。”
几个女孩子稍作停歇,拈出帕子拭汗,四周柳丝吹拂,日色如金,气序极为清和,入夏以来难得一见的好光景。扬灵懒懒晒了会儿太阳,忽见扬灵操起鞠杖指向场外:“嗳,那是不是十哥?”
扬灵翘首望去,遥见亭下花间,乱摇的柳丝之中,徐步走来的确实是萧琚,身边环着几个朱袍大臣,正谈笑着。见到她,他起初一愣,随后投来无奈的一瞥,以示不便陪她。
扬灵会意,随即又漫然想,这些大臣可真够烦的,若哥哥像以前那样只是一个王爷,他们依然能相互倚靠,悠游玩乐,不必困在这宫苑之中,半步都离不得。
她也不必被叔父当作要挟哥哥的棋子,不必成日提心吊胆地应付他。
唉,算了。
想这么多也毫无用处。
她神色微黯,继续在毬场中信马而行。谁料这匹御马骤然触及到这么多人,忽而鼻息如雷,受惊跑动,吓得她脸色煞白伏在马背上,随它发狂四奔。周围宫人被唬了一跳,急急忙忙想去拦马,又纷纷吓得不敢凑近。
“十三姐!十三姐!”扬清亦花容失色,尖叫着喊她。
萧琚听到响声,抬眼去看,见竟是扬灵,忙叫金吾卫去救人。自己也忍不住,撇开那群大臣奔到毬场。
扬灵骑在不住颠簸的马背,被它甩来甩去,她紧勒住缰绳不放开,隐约记起幼时有个兄弟也是坠马而死,不禁汗湿衣袍,浑身发抖,恍恍惚惚想,自己也会死在这儿吗?
她闭紧眼睛,随马颠倒之际,忽然听到一声闷响,那马长长嘶鸣一声,跪倒在地,继而传来浓烈的鲜血气息。她讶然睁开眼,看见萧琚轻喘着站在她身前,拔出插在马颈上的剑,袍上染满鲜血。
“沅沅。”他丢开剑,过来扶她:“有事没有?”
她战栗着摇摇头,缓缓从马背上下来,扑到他怀里,用力抱住了他。
她闻着他身上叫人安心的气息,脑海里却想到多年以前,同样亮晃晃的刀剑,同样猩烈烈的血气,还有那烧不尽的火焰、无止境的兵燹——奚人进犯,京师沦陷,胡寇踏碎禁苑的繁华,在宫内大肆烧杀劫掠。
耳边仍然残余着那些胡人污秽不堪的脏话,他们劈下来的马鞭,最末全然落在护着她的兄长肩上。跟此刻仿佛,他牢牢抱紧她,白袍染朱,血一点一滴渗到她衣上,却仍旧不松开,仿佛怀中这一方所拥有的渺小天地,是他的全部。
阿兄,阿兄。她蜷缩在他怀里,哽咽着喊他。
听到她的轻唤,他神志不清,但仍掀起半边眼帘,手轻轻触及她的脊背,柔声道——
“别怕,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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