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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铃其实曾私下偷偷在心里管钟离四叫凤神。
他推倒雾照山顶那棵梅树的晚上,山中还在下雪。
那夜钟离四在陪钟离善夜下棋,阮玉山检查过了他的课业便不再管他。当时还是年前,阮铃尚未被送往骑虎营,雪夜下的整个穿花洞府笼罩在一片恬淡的寂静之中。
他快忘了自己那晚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记得从下人口中听说前些日子老太爷为了山顶一棵梅树把他的四哥骂得狗血淋头,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阮铃想不通,这世上竟有人会为了一棵梅树去伤他的四哥。
他偷偷记恨着钟离善夜,也记恨着那棵梅树——所有不利好他四哥的存在,都应该消失。
他藏着这个想法,对山顶那棵梅树的敌意愈演愈烈,终于,在钟离四拿着食盒过来看望他,并且告诉他以后不要他称呼自己为“四哥”,而是要叫“四叔”时,那股恨意冲到顶了。
阮铃不见兔子不撒鹰,梅花让他的四哥不顺意,他的四哥也让他不顺意,他厌恶起这个地方,厌恶钟离善夜,厌恶梅花,厌恶那个让四哥叫他改口的男人——他名义上的父亲,阮玉山。
可他无法恨钟离四,他恨的人自己又无可奈何,于是他在那个下着大雪的冬夜爬上山顶,用锄头一刀一刀铲着土,将那棵梅树推下了悬崖。
悬崖的风大雪也大,一下一下吹着阮铃头脑发热的身体。
他想起钟离善夜如此钟爱这棵梅树却从不派人看守,因为山中早有禁制,除了日常到山上砍柴的一些樵夫和农户,任何生人踏入雾照山一步一旦涉足穿花洞府的范围,钟离善夜便有感应。
阮铃在崖边呼啸的风声中渐渐清醒,意识到自己很快便会被排查出来。
他猝不及防打了个冷战,大梦初醒般,发现自己的脚尖离前方百丈悬崖不过一步之遥,当即退了回去。
“我兴许要被赶出去了。”他这样想。
可是钟离四呢?
这一次钟离四会护着他吗?
如若连钟离四也舍弃他,他该如何自保?
阮铃将目光移向那个栽种梅花的土坑。那里平静地躺着一个颜色温润的骨珠,是妖物的器灵。
这个器灵埋在土下,在此地滋养了那棵梅树近二十年。
他盯着那个骨珠看了很久,最后跳进坑洞,将其揣在衣裳里,跑回了房间。
后来他果真被送走,送到了离钟离四很远的骑虎营。
他知道这又是阮玉山的主意。
阮玉山从来就看不起他,蔑视他,羞辱他。
这些折磨人的法子只有阮玉山才想得出来。
阮玉山看他的眼神和笼子外那些屠夫没什么两样,把他当作一条丧家之犬,不过是因为他面前有钟离四挡着,对方才愿意施舍他一个世子的身份。
难道真以为他很稀罕?
如果那天早上不是钟离四非要他认阮玉山作父,阮铃这一辈子也不想跟阮玉山沾上半点关系。
钟离四喜欢阮玉山,阮铃只能逼着自己俯首帖耳。
只要是钟离四想的,他都愿意去做。
钟离四要他管阮玉山叫爹,他就叫;钟离四要他去骑虎营三年不得外出,他也去;钟离四要他改口,他就改。
四哥也好,四叔也罢,他们之间身为同族的血脉联系永远不会因为一句称呼被人斩断,这是阮玉山都融不进的渊源。
燕辞洲那个寒冷的雪夜,是钟离四踹开后院厨房的大门,当着他的面杀死了即将向他挥刀的屠夫,亲手打开他的笼子,告诉他别怕。
钟离四像凤神一样从天而降给了他一条命,他有什么理由不听钟离四的话?
从钟离四出现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丧家之犬——阮铃宁愿自己跟那罗迦一样,在钟离四脚边当一条狗!
可是就这么个愿望,阮玉山也不让他实现。
是阮玉山非要他姓阮,非要他日夜刻苦秉烛夜读,要他一天从头到晚都见不到钟离四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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