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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宇下意识捏紧了手里这本书,他喝了酒,说话没素日那么谨慎,直接地问阿崇:“你身上那些旧伤疤到底哪来的?”
阿崇没说话。
宁宇死死捏着书,“三姐打的是吗?”
“宁宇……”
说完阿崇叹了口气。那声宁宇,听起来像是喝止。
可在夜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极少见的,显得有些脆弱。
“你……”宁宇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小豆子还有小石头心疼,你说都不说,你要我去疼谁?”
阿崇静了一下,他抬头,犹豫了下,才说:“我不疼了。”
不疼了?
宁宇没发现自己拿着书的手都在抖,他开始很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讲出的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我疼,行吗?”
阿崇没有回答那句话。
过了很久,他才拍了下宁宇的头,状似轻松地说:“我都忘了。你继续读,不要停。”
宁宇看了阿崇半天,一腔怒气发泄无果,也只好偏开脸,闷闷地继续读。
然后呢。
然后他读到小豆子说错了女娇娥和男儿郎的戏词,小豆子被小石头用烟杆戳破了嘴,小豆子和小石头遇到了张公公,张公公把小豆子……
宁宇越读声音越低,阿崇越听越沉默。
读着读着,宁宇开始有错觉。
在酒意里,在过渡消耗情绪的这个夜晚,在神经紧绷,似乎在慢慢失去自己的此刻,宁迷乱地进入了书里的这个世界,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那个小豆子。也说不清是在哪个地方找到了相似点,说不清。人类的悲喜或许不相通,可人类本质都孤独,会对和自己相像的人惺惺相惜。
说书人把自己说进书里面,也说不清谁是谁,说不清。
你是谁,我是谁,他们在哪里,都像是假的,酒把情绪推到戏台上,那阵错觉好真实,宁宇恍然听到脑中有个旦角的声音响起来,然后是唢呐,板儿、二胡、笙、琴、鼓,好响,好吵。
他想着,这一刻,我好像变成了那个小豆子……我在残余的醉意里变成了小豆子,变成了那个孤苦无依,人生里只有戏,只有师哥的……程蝶衣。
“——崇拜他倾慕他的人,都是错爱。他是谁?——男人把他当作女人,女人把他当做男人。他是谁?”
他是谁?
你是谁?
我是谁?
“——人人定在格中,地老天荒,在祖师爷眼底下,各有定数,各安天命……一下,两下,芳华暗换……白糖拌进蜂蜜里——甜上加甜。”
宁宇读得有些哽咽。
明明是甜上加甜,可他冥冥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地老天荒,沧海桑田,也只不过是一句戏词。
宁宇停顿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怎么读下去。
明明是别人的故事,但他像是失去了自我,忘了自己是谁。读啊,读到小豆子变成了程蝶衣,小石头变成了段小楼,他们开始改变,读到故事大概要出现离别,出现生死。
为什么……故事一定都要有一个结局?宁宇带着醉意想,为什么?他想不明白。那他和阿崇的故事呢,又会在哪里结局?
他停住了。酒精在身体里刺激着血液变热,他忍着不哭,但拿着书的手开始抖。
这时阿崇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宁宇的手臂。
“继续读。”阿崇的目光也有些复杂,但声音很稳,带着些安抚,“我在听。”
宁宇怔怔地看着他,又呆呆地转过头看书,往下读——
他读到段小楼要娶菊仙。他读到程蝶衣和袁四爷……他读到段小楼取了那把虞姬自刎的剑,程蝶衣拿着剑,去看段小楼结婚。
“——也只有这把宝剑,才是属于自己的。其他什么也没有了。他在去的时候毋须假装,已经明白,但他去了。今儿个晚上,自一个男人手中蹒跚地回来,不是逃回来,是豁出去。他坚决无悔地,报复了另一个男人的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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