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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只有我在前进呢?”她问,“到底哪里不一样?”
D先生沉默了一会,很慢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在前进呢?”
“对我们来说,我们的时间线是从过去走向未来,在我们看来,时间在不断往前奔涌,而对你来说并不是这样,你认为我们才是不断奔向过去的人,你想过在我们眼中你也是这样吗?”
艾米瑞达的路的确和所有人都不同,因为她是一个时间旅行者,而特殊之处在于,她的时间线和正常世界相反,当她渐渐成长时,她也在渐渐走向过去。
每天凌晨十二点,艾米瑞达的时间都不是流向下一天,而是会倒回前一天的十二点,她眼中自己在一天天长大,他人看来,她却是在一天天变小。
艾米瑞达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浑浑噩噩地坐在餐桌前,看向自己的父母时,蒙在眼前的那层纱幕终于散去,她意识到了他们一直在和自己隐藏着什么。
“我一直是这样吗?”她冷不丁问。
在刀叉撞击餐盘的声音中,她的父母先是惊讶,随后几近犹豫,告诉了她发生在她身上的异常。
刚出生时,艾米瑞达和所有普通孩子一样,看不出任何异常,完全是个小天使,她的父母也为拥有这样的女儿而感到无比幸福。但这一切都在她两岁那天改变了,那个小小软软的孩子忽然消失,在他们惊慌失措了几天之后,一个看上去重病缠身的成年女性敲响了他们的门,平静地向他们介绍,她是他们的女儿。
她根本不可能拥有正常的生活,她所以为的正常对这个世界来说就是异常,而她也不可能更改自己的未来,就如同正常人无法改变他们的过去,而她的父母能做到只有将自己护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借由沉默来表达他们对自己的爱。
艾米瑞达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D先生,但在说出这番话后第二天,D先生就消失了,或者说,他是在昨天才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而一见面,他就表现出了对自己超乎寻常的熟悉。
这说明了什么?艾米瑞达想。他曾经认识未来的自己吗?
十七岁那年,艾米瑞达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封毕业通知书,恭喜她从MIT顺利毕业。
这十一年的时间对艾米瑞达来说格外古怪——他们搬过几次家,每次都赶在被邻居发现她的“逆生长”之前;她无法上学,因为学校不可能倒着安排教学进度;她没有朋友,因为对她来说她的同龄人每天都在变得越来越幼稚;为了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她只能把自己封闭起来,在人群中隔离出只属于自己的孤岛,任由荒芜覆盖岛屿的每个角落。
过去不可改变,无论对哪条时间线来说都是如此,艾米瑞达也通过尝试确认了这一点,如果一件事在她的过去发生,就算她未来不去弥补,她也会不知不觉地完成,而如果她不去完成,时间线就会以更惨烈的方式强制性地补完,她会付出她绝对不想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这封通知书对艾米瑞达来说只意味着她将在MIT度过大学时光,以及四年后她要考虑重新申请这所名校,除此之外,它无法改变孤岛的荒芜。
抱着这样的想法,艾米瑞达来到了大学,她没有拖行李箱,因为它们肯定早就在该在的位置,而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常人来说诡异莫名的生活。她根据地图在校园里寻找宿舍楼的位置,兜兜转转,在喷泉附近暂时停下休息,忽然听到了喷泉后有人迟疑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艾米瑞达。”
艾米瑞达回过头,忽然怔在了原地。
她不会认错……她不会认错!虽然变年轻了很多,但他的眼睛和D先生一模一样!他就是D先生!他们果然认识!
不同于她童年遇到他时,年轻的D先生已经足够冷静可靠,有了成熟的痕迹,但细枝末节里依旧能看出年轻人的生命力,只是那双看向她的蓝眼睛里沉淀着沉重却又温柔的情绪,艾米瑞达不知道那些情绪是什么,可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彷佛要从她的胸口跳出来,心跳声扰乱了她的思绪,让她的脑海里只剩下空白。
那个眼神如同一阵清新的春风,唤醒了沉寂已久的荒芜孤岛,岛屿忽然震动起来,蓬勃的新绿挣脱泥土的束缚,从贫瘠的土地上萌发出新芽。
童年时积蓄的好感转化成了怦然心动,在最好的年纪,艾米瑞达对提姆·德雷克一见钟情。
他们自然而然地相恋了,或者说他们早就成为了恋人,只是这件事发生在艾米瑞达的未来。
提姆知道她身上的问题,艾米瑞达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他说过的,但他的确知道,而他也会根据这点尽量考虑艾米瑞达的情况,哪怕明知道他们的时间线相逆,他也总是能找出各种办法达成艾米瑞达的心愿,而在艾米瑞达不知道的地方,她知道提姆也在寻找解决她的问题的办法。
只不过对于这点,艾米瑞达并不抱多少期待,因为她很清楚在自己童年时提姆就已经来找过自己,而在那时,他依旧没有找出解决办法,但她让自己选择性地忘记这件事,不去想她的未来会走向何方。
虽然艾米瑞达的自学卓有成效,但莫名所以地交上毕业设计之后,她就开始万分悲惨地被男友按着学习,边学还得边补毕设,每天都不知道昨天的论文自己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只觉得自己的智慧都随着补习一点点流走……这种混乱又魔幻的日常,也就她和提姆能习以为常。
大四就这样如魔似幻地度过了,进入大三,艾米瑞达终于能松一口气,开始享受起恋爱的甜蜜。
“我们是怎么相遇的?”有一次,艾米瑞达趴在提姆的腿上看书,忽然想到这点,好奇地问。
听到这个问题,提姆敲键盘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过了会说:“大一你在课上坐在我后排,向我请教问题,然后说出了我的身份,于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艾米瑞达茫然地听他说完,有些不可思议:“我怎么做到的?”
她知道提姆的性格,就算有这样的开局,想要获得他信任也难上加难。
提姆低头看向艾米瑞达,迎上她写满疑惑的眼睛,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来告诉你你怎么做到的。”他说,“你只要照着去做就好。”
他的确考虑过所有事,而每一件事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表推进,没有一样超出他的控制,如果是普通女孩可能没办法忍受他的固执和控制欲,可对艾米瑞达来说,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只让她感到安心,第一次,她不用考虑复杂的时间问题,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以及……相信这一次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
有一天,艾米瑞达发现她不是在提姆的公寓里醒来,她没怎么多想,一如既往带着课本去找提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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