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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靖逸轻“啧”一声,漫不经心策马从人群中穿过。
越靠近宣德门,人潮越密集,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他本以为顾怀玉又踩中清流党的尾巴,清流搞点腔调吓唬人,但越往前走,情形越不对劲。
“让开!”他一声厉喝,惊得几个书生慌忙避让。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子里窜出来,一把拽住了他的马缰。
“将军!别过去!”
裴靖逸低头一看,竟是他在禁军时的副将赵诚,这汉子满脸是汗,甲胄歪歪斜斜,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怎么?”裴靖逸挑眉,“宣德门打仗了?”
“比打仗还吓人!”
赵诚压低声音,“那些读书人疯了,见着穿武服的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方才几个巡城的兄弟,差点被他们撕了!”
裴靖逸眯起眼扫过几个路过的书生,那几个书生正举着“诛奸相”的牌子,一抬头撞见他——
马上青年身形修长挺拔,肩宽腰窄,箭衣尚未束紧,就这么半敞着领口,露出精实胸肌,气势逼人得不像个朝廷命官,倒像是从沙场杀出来的煞神。
几个人脸色顿变,顿时如同被猛虎盯上似的转身狂奔,连帽子都跑掉了。
裴靖逸不由轻嗤,“就他们把你弄成这样?”
赵城不知怎么跟他解释,急得直跺脚,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布帛,“您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裴靖逸接过展开一看,竟是一份血书。
【顾瑜奸贼,擅改祖制,毁太祖御笔,废文武之别。
自今日始,五品武将可入朝议政,与文官同俸同礼,此乃祸国乱政之始!凡我读书人,当以死谏之!】
落款处盖着太学院的朱印,密密麻麻按着几十个血指印。
“相爷昨日……”
赵诚特地用了从未用过的尊称,压低声音,“命人摘下宣德门上的牌匾,说往后五品以上武将可入朝议政,俸禄与文官等同,见官不拜……”
话说完,却没等来回应,赵诚疑惑地抬头,只见裴靖逸仍保持着展开血书的姿势,手指捏着布帛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晨风吹动血书的一角,在裴靖逸眼前轻轻晃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死死盯着纸上字迹,仿佛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眼底。
赵诚突然不敢出声,这才惊觉,裴靖逸跟他们这些走投无路从军的人不同。
自从大宸开国起,裴家祖祖代代皆为武将,为大宸基业立下汗马功劳。
镇北军里提起裴家无人不服,裴父甚至坐上武将天花板的位子,一州的节度使,统领三十万边军。
可那又如何?进京述职时,还不是要对着五品文官行礼?
武将不能议政,不能决策,只能连兵仗都拎不稳的太监监军指挥。
两年前他跟裴靖逸入京述职,监军的阉人翘着兰花指,硬要改走险路,结果折了三百精锐。
那阉人轻飘飘一句“武夫不懂变通”,就把罪责推得干干净净。
更可笑的是庆功宴上,那些文官高坐首位,把斩将夺旗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他们这群真正卖命的却只能在殿外喝风,最后分到的赏银还不够人家的一双鞋履。
功劳被人分走,黑锅却一个不落地砸在头上。
不是没想过反驳,不是不懂得委屈。
但大宸祖制就挂在宣德门上——
武将只能打仗,不能说话,不能反驳,不能议政。
你是军功赫赫?对不起,不如我家读书郎考中个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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