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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一个人骑车回家。
政府安置的新住处依旧是楼房,不过是在一楼。楼房倒塌的阴影一直悬在我的心头,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住高层了。
第一次走进这个新家,里面并没有太多的生活痕迹,毕竟这半个月只有妈妈一个人住在这里,我把书包放下后就出门了。
随便在小店里解决完午餐后,我又四处采买,水果,鲜花,小蛋糕被我塞在一个红色大塑料袋里,统一挂在车前的钩子上。
今年的秋天真的很冷。
骑行时,冷风吹在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脸颊上,心里也不由得泛凉。
直到四周的景色越来越荒僻,道路越来越窄,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构树葳蕤生长,彼此交绕,鬼脸一般的叶子不时擦过。
曲径蜿蜒通幽,我终于来到建在小山坡上的公共墓园。
这是一片远离尘嚣的静谧之地,墓园入口处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子,“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禁止焚烧冥币香烛”。
我看见陆续有人拎着告示上列举的违禁品悻悻而归。
因为已经来过许多次,我对规定很了解,如果擅自燃烧明火的话会有管理员来亲自赶人的。
这片公墓四周都被林木环绕,东侧的树木高耸繁茂,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西侧的则低矮匍匐,让人能够极目远眺山麓的风景——那是一片田野,收割过一季后,只剩下纵横的田垄与枯黄的草梗。
这是阿婆离开的第六年。
我将菊花和苹果放在横碑上,弯身,祭拜。
然后向西面最里侧走去。
这一处大理石旁的绿草格外茂盛,碑座两角刻着展尾的小鱼,而墓碑主体并没有饱经风霜雨雪的沧桑,黑的发亮的碑面上方嵌着遗照,下方则刻着金色的行楷字
“爱子许常安生于二〇〇三年十月一日故于二〇二二年九月一日”
“许常安”,每当别人呼唤这个名字就相当于一声祝福,可惜他依旧命薄。
我无比嫉妒这个别出心裁的名字,就像表姐因为后院的柳树而得名“杨柳”,而她的弟弟则是“嘉树”;我因为出生在雨天所以叫“林雨”,而我的弟弟却可以叫“常安”。
他们的名字总是打磨推敲而得,藏着各种美好的寓意,我为此感到愤愤不平。
我讨厌“常安”这个偏心的名字,于是擅自为他取了一个新的。我固执地叫他“林雪”,还有意把他送给我的凸眼金鱼取名为“常安”。这是一种戏弄,可是他却像没心眼一样冲着我傻笑。
妈妈离婚后让弟弟随她改姓许,他变成了许常安,但我还是林雨。
为了逞口头上的平等,我依旧叫他林雪。他欣然接受了,不论是对外的自我介绍,还是作业簿上的姓名栏,他的名字都是“林雪”。
就这样,他成了属于我的林雪,这是他自己说的。
“姐姐给我取了名字,我就是属于姐姐的,完全,永远。”
在小时候,我和林雪见得并不多,偶尔逢年过节他才会回来,那时候妈妈就会像炫耀一个艺术品一样向街坊邻里介绍她的儿子。
由于家里只有年迈的阿婆照顾我,没人关注我的教育问题。我没上过幼儿园,也晚了两年才上小学,在都是同龄人的班级里,我是个异类,老师征集填报个人信息的时候我总会因为年龄而自卑。
林雪是我的同类,他因为身体不好而不得不休学过很长一段时间。
那是我们这对半生不熟的姐弟第一次找到共同话题。
妈妈说:“你是姐姐,要多让着弟弟。”
可事实上是林雪像个影子一样缀在我的身后。他对什么都不争不抢,我拿走他手上的东西后他总是先呆一下,然后高兴地用自己空出来的那只手来牵我。
我的弟弟很聪明,但他也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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