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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冥界亘古以来,自三界分立、六道轮转有序以来,从未……从未设此职司!死神权柄,关乎生死平衡,岂能代理?这……这如何使得?我等又该如何向十殿阎罗、向亿万恪守冥律的引魂使者解释?此例一开,冥律根基动摇,阴阳秩序恐生巨变啊!”
他的忧虑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寒气,在洞内弥漫,冲击着这石破天惊的提议。
“职司乃死物,规矩亦是吾等权高者所订立。”
女王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蕴含着如同开天辟地、重定乾坤般的宏大意志,瞬间压下了长老话语中的惶惑。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此子身负滔天罪孽,亦承慈母魂火,其魂特殊,其路未绝。此职非授其权柄,实乃缚其枷锁,炼其心性!让他以戴罪之身,行引渡之责,亲眼见证生死无常,亲身体味众生执念、爱恨别离、因果报应!于见证中反思己罪,于引渡中淬炼灵台,或能寻回一丝被湮灭的本善。此乃‘淬炼灵台寻本善’之真义!此事,自有吾一力承当,诸般因果,尽归吾身。长老无需忧虑。”
她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最终裁决意味,如同律法本身。
她微微侧身,目光再次投向洞穴外那永不止息、象征着无尽孽海与未知的翻腾墨浪:
“时机至时,自有冥使循迹而去,将这份‘职责’与‘契约’告知于他。此职非为权柄,实为试炼之熔炉,赎罪之荆棘路。”
女王的目光转回引魂长老,带着洞悉灵魂本质的穿透力,描绘着一条渺茫却存在的救赎之路。
“若他能在行此死神之责——引渡亡魂、见证生死、体味执念的过程中,寻回被仇恨湮灭的人性微光,重燃良知的火种,懂得悲悯与敬畏,明白守护与责任之重……那么,纵使他最终选择再次拥抱死亡,其灵魂亦不至飘零无依,只能依附于曼珠沙华之上承受万载孤寂之苦,更不会沦为某些存在觊觎的饵食。此为其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预言的力量,清冷的嗓音在礁石洞穴中激起微弱的回响,描绘着彼岸可能的新图景:
“若他历经此番红尘淬炼与幽冥职责的双重磨砺,最终能堪破迷障,洗净铅华,以罪孽之身为基,铸就守护之魂,真正领悟死亡之真谛,成为执掌一方魂域、维系阴阳平衡的‘死神’……这,难道不是对他那饱受摧折、泣血悲鸣的灵魂,最好的安顿与最终的归宿么?此路虽险,荆棘遍布,却是一条通向救赎,而非永堕黑暗的……生路。‘彼岸新图暗夜初’,或可由此而始。”
她引用了一首偈语,为这惊世骇俗的安排赋予了宿命般的注解。
女王清冷的声音在礁石洞内回荡,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质疑与躁动的、源自至高权柄的力量,为这安排定下了最后的基调:
“如此孤苦无依、泣血悲鸣之魂,若无人指引,他如何能凭一己之力,走出那由血亲之恨与滔天罪孽亲手筑就的绝望牢笼?引渡迷途之魂,使其重归轮回正道,消弭怨戾,抚平执念,导其向善,这不正是我等执掌幽冥权柄者,存在的根本意义么?长老以为然否?”
引魂长老兜帽下的阴影陷入了长久的、近乎凝固的沉默。法杖顶端那颗浑浊的水晶,最后一丝微光也彻底隐去,变得如同最普通的顽石。
枯瘦的身躯如同化作了洞内一尊黑色的石雕,唯有那绺山羊胡须在微弱的气流中微微颤动,昭示着内心激烈的天人交战——
古老的铁律与女王的意志、对规则的敬畏与对那缕魂火的一丝动容,在激烈碰撞。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那枯槁的身躯才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如同风中残烛最后一丝无奈的摇曳。
他没有再出言反驳,没有质疑。
只是将枯瘦的右手再次紧握成拳,用尽全身仅存的气力,无比恭谨、近乎虔诚地再次置于自己那早已不再跳动的心口位置。
然后,向着女王那如同幽冥本身化身的玄色身影,深深地、静默地弯下腰去。
一个超越了所有语言、象征着彻底臣服与认可的俯首。
所有的疑虑、震撼、乃至对古老铁律的坚守,都在这一刻,于这无声的、最深沉的鞠躬中,归于沉寂。
他接受了这“冥律新开代死途”的设定。
他身后,地上,少年沈俊宇的呼吸,在无知无觉的沉睡中,似乎变得稍稍平稳绵长了一丝。
那紧握法杖的枯手,指节也缓缓放松开来。
女王最后的目光,如同沉静的月光穿透亘古的寒潭,再次掠过地上无知无觉的少年。
那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一丝对命运轨迹被强行拨动的审视,一缕对这份强续的“新生”是否能真正挣脱宿命蛛网的疑虑。
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份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近乎母性的微弱悸动?
或许是对那燃烧魂火母亲的敬意所衍生出的移情?
最终,所有的波澜都被一股更宏大的、维系幽冥秩序的意志收束,归于一片深邃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绝对平静。
她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交叠于腹前、戴着玄色丝绒手套的右手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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