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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儿是瞧我,他是来瞧宝贝心肝哩,到我这儿待不了多久便走,还要安我的名儿!”
“宝贝心肝?”梁景笙陌生地嚼着这几个字,睁大了眼睛:“督军在外头偷人呐?!”
顾麻子忍不住笑,“这话给他听见,摘了你脑袋!”说着,比了个划拉脖子手势。梁景笙给他唬着,缩了缩脖子,懵懂地问:“啥叫宝贝心肝?”
“心肝儿一人就那么一个,能做宝贝心肝儿的,你说是啥哩?”顾麻子嗤笑他笨,把信放回信封里,塞桌柜里头。
“那他宝贝心肝儿是谁哩?”
“你不用晓得,是个旦角儿,长得俊,青衣也能唱。”
“你瞧过他唱不?”
顾麻子偏头瞧他,意味深长,“瞧过哩,长得是没话说,顶俊。”果然着,顾麻子给他说了没几日,顾家宅子这一日便从清早热闹起来了。
佣人们早早得了消息,各自忙活着不乱事。昨儿下午裁缝铺送来套新衣裳,素白的软上袄,下身荷叶滚边的袄裙,顾麻子把王妈给支了出去,亲自给梁景笙系衣裳扣子。这回他瞧得清清,梁景笙颈上那小喉结,伸手轻捏,“待会儿跟着我甭乱跑。”
他不乐意穿丫头衣裳,也怕见那些军头子,估摸着都跟顾招怀一样儿的凶哩。他左右瞧这身衣裳,新做的铮铮亮,越瞧越别扭,手指绞着裙面绣的荷花,老大不情愿,跟顾麻子讨利息,“我待会儿早些回来,成嚜?”
他拗不过王妈,脸颊两边儿的半长头发编了荷叶绳子,白脸蛋子瞧着格外净,仰着面儿跟顾麻子讨好。顾招怀给他系扣子、整领子,沉着脸儿拒:“不成。”
“你就没一件事答应我的。”他揪颊边的荷叶绳子,咬着嘴巴怨他。
“我抬花轿子迎你进宅子,你还欠着我哩,还跟我讨,没这样的理儿!”梁景笙扭头瞧他,站起来同他出屋,顾麻子要来攥他手,他不愿意他攥,拧巴动着,瞧他那双大手,“你手跟那老树皮子似的,攥得我疼。”
顾麻子偏头瞧,给他逗笑,“哪儿能疼呢,我劲儿都没使,你恼我便寻借口赖我。”
梁景笙跟在他身边走,也瞧,“就是疼哩,不让你攥。”顾麻子不理会,搁袖下捏他手,“再同我闹,待会儿我可不护着你哩,让他们灌你酒喝。”梁景笙噤了声儿。
他三个太太酒量极好,是皖城军里都晓得的,保不齐的事儿,有好事的灌四太太喝。
席面是大三桌,八热盘三冷盘,请八仙楼厨子来宅子做,热闹得很。梁景笙啥时候瞧过这大场面,入席后坐在顾招怀边儿上,头都不大敢抬。他们这桌督军份儿最大,顾麻子坐他右边,客套回着他问候,给他倒酒。梁景笙总算瞧得督军模样,五十来岁样儿,国字脸剑子眉,比顾麻子瞧着还冷些,一身黑色软光缎上褂套长衫,椅子后边赫然一个油亮亮黑木杖子,雕个张嘴龙头,龙眼睛镶两颗大翡翠,阔得没边儿。顾麻子同他说过的,这人年轻时受过打伤,一边腿不大好。
他没待多久,喝了几盏酒,由着个外头进来军官迎出去,再没回来。他一走,顾招怀牵他吃内席面,这席面招待同他jiā情好的几位团、营长,见他进来先笑着瞧跟在他后头的四姨太太,一口一个“招怀可是好福气”,酸不拉几惹人笑。
梁景笙涨着张红脸,只管吃菜,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不听便罢,一听好吓一跳,他们大着胆子议督军的风流事哩,都是些他不敢听的话。
“这回这个瞧着来头不小。”笑里掺着揶揄的一句话,梁景笙偷摸瞧说话这人儿,三十来岁,脸上了点酒意,微微的红,厚嘴唇话音大。
“是!督军第一回瞧见他是戏楼里,说来也怪。平日督军那个太太咱们也晓得,看得多严呐,偏那天小舅子约去瞧戏才放心答应。听
说啊,那人唱的就一台,就搁督军心里种了根儿,戏还没唱完,督军的礼先送到了后边。”
梁景笙不敢再抬头瞧了,想起刚才瞧见的督军,恨不得捂着耳朵不听,他可没他们那样大的胆儿。
他这话说得席面人都笑,不知是哪个桀骜的,话跟刀子似的,“亲弟弟害了亲姐姐,咋样说都不好听哩!”顾麻子仍坐他身边,听着只是笑,不论。
这场席面阔气、热闹,中午热闹到晚上天黑透,人才三三两两地散了。北屋头的窗全开了,风卷着帐子动。
席末梁景笙给灌了几盏酒,一张脸热到颈子根儿,搁chuáng上躺着迷迷糊糊,一双眼睛热热的亮着,翻身拿指头划拉顾麻子手臂,怨他:“你、你咋不帮我喝酒哩?”
顾麻子喝了酒没醉,皱着眉瞧他,碰他烫着的脸,“那会儿我没注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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