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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白露算珠2008年秋（第1页）

铜匣在书包里发烫的触感还残留在腹部，转眼已是2008年白露。晨雾像未搅匀的米浆漫过田埂，孙玺儿踩着露水往学校跑，补丁布鞋下的冰棱裂纹早已化作春泥，可老槐树皮剥落的工牌编号、冰芯里的日军日记残页，仍像算珠般在记忆里咔嗒作响。

“快看！李老师的新算盘会哭！”周冬冬扒着教室窗台大喊，棉鞋在门槛蹭下两团泥。他袖口冻疮疤痕淡成浅粉，指节却添了滚铁环磨出的茧子。孙玺儿凑近时，黄铜算珠上的露珠正顺着弧度滑落，在阳光里碎成微型光谱。

“这不是眼泪，是棱镜。”她下意识摸向书包里的铜匣，两年前玉质算珠渗出的荧光黏液突然在眼前闪现，“周冬冬，你看水珠折射的角度。。。和金店图纸上的。。。”

“又来啦！孙算盘的数学课！”刘家双胞胎中的弟弟怪叫，姐姐刘梅立刻甩起百家布书包。五色布片划出的离心弧线让孙玺儿猛地攥紧铅笔——那轨迹与父亲工作服纤维在磁粉中缠绕的形状分毫不差。

“今天学《悯农》。”李老师的竹教鞭敲在黑板上，粉笔灰簌簌落在插画里农人头顶的汗珠旁，“谁能读出诗里的。。。”

“李老师！”孙玺儿突然站起，板凳撞得地面闷响，“这滴汗落地需要几秒？如果考虑空气阻力，公式应该是h=-?gt2+vt+h?。。。”

全班哄笑中，周冬冬捅她胳膊肘：“昨儿你说冰棱会算卦，今儿汗珠会解方程？下节课是不是要算月亮离咱们几碗腊八粥远？”

李老师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亮起来。他走下讲台时故意放轻脚步，竹教鞭点了点孙玺儿的草稿本：“放学后带根粉笔头来办公室。咱们找块斜坡，测测自由落体是不是真长了数学脑袋——不过周冬冬说得也有道理，”他突然转向全班，指尖划过黑板上的星空图，“明天谁算出月亮到教室的距离，免写生字作业。”

后排陈大壮嘟囔：“算那有啥用，还不如算红薯产量。。。”话没说完，被刘梅的书包带抽了下后脑勺。

夕阳把木屋染成蜜色时，孙玺儿蹲在灶台添柴，膝盖上摊着拼音本。奶奶的缝纫机“哒哒”声突然卡顿，断线头像抛物线坠入竹筐。

“爷，‘秋’字为什么有火？”她举着作业本凑近，炭笔灰沾在爷爷补的旧校服上。

爷爷的顶针在补丁上压出圆弧，银针穿梭如蝶：“秋是禾谷熟了祭神。”老人突然顿住，针尖悬在藏青色布片上方——那布料边缘，还残留着1997年金店工装特有的荧光条纹，“就像爷爷当年在金店当学徒，总在白露夜算清一年的账本。你爹走前。。。”

“您每平方厘米缝28针，比王阿婆多5针，线迹夹角135度，所以省线31%！”孙玺儿突然抓起炭笔，在墙灰上画满网格，“而且这种菱形针脚的应力分布。。。”

“小诸葛又算歪理！”奶奶停住踏板，老花镜滑到鼻尖，烟袋锅在鞋底磕出火星，“照你这么算，我踩缝纫机的劲儿也能换糖吃？”

窗外传来陈大壮的吆喝：“孙算盘！要不要比滚铁环？我新做的铁环转起来能看见彩虹！”

孙玺儿把拼音本顶在头上当安全帽，冲出屋时踢了踢西屋梁柱：“倾斜角超5度了！得用勾股定理加木楔！”

“小兔崽子！比木匠还精！”爷爷笑骂着追出来，“当心铁环滚到河里喂王八！”

奶奶望着孙女的背影，低声念叨：“和你爹当年一样，总盯着梁柱算角度。。。他说金店的地底下。。。”

菜园里，晚霞给南瓜藤镀上金边。孙玺儿量叶片间距时，周冬冬突然压低声音：“刘家老三说，你去年在冰湖用铜匣摆的莫比乌斯环。。。是不是和地窖的青铜筹有关？”

“妖术！”陈大壮的影子罩住算盘记录板，他脚下的泥地里，蚯蚓钻出的孔洞正排列成斐波那契螺旋，“昨儿我家渔船捞起的青铜碎片，和你地窖的算盘纹路一模一样！还有老槐树的工牌。。。”

孙玺儿抓起一把泥土，琥珀色泥浆从指缝滴落：“含水率25%的黏质土，你鞋印深度2厘米，根据压强公式。。。”她凑近陈大壮鼻尖，“证明是你今早偷挖我家红薯！而且你上周在老槐树下刻的符号，和冰芯里的日军日记。。。”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陈大壮涨红脸后退，“咔嚓”踩塌捕蟋蟀的竹筒陷阱。

周冬冬憋着笑递过算盘：“按《九章算术》商功术，赔红薯需补种3倍株数。对了，你刚才说老槐树下的符号。。。”

月光漫过晾衣绳时，孙玺儿躺在谷堆上数星星。

“奶奶，牛郎织女星不是16光年，是16。4。”她的手指划过银河，触到谷壳间一粒坚硬的东西——那是2006年冰芯里的日军日记残页，此刻正混在谷粒中闪着幽光。

奶奶的蒲扇顿了顿，扇面艾草香里掺进机油味：“你爹走前，也总对着星空算时辰。。。说星星的位置能解开金店的。。。”

隔壁周家的窗户突然亮起，周明远的喊声惊飞夜枭：“孙玺儿！我妈说你再不睡，明天李老师要用《九章算术》罚你抄课文！”

“告诉她我发明了速记法！”孙玺儿笑着滚下谷堆，裙摆扫落的谷粒在月光下排成等差数列，“用等差数列排字间距能省一半纸！对了周明远，你家收音机滋滋响的时候，试试调整电容到。。。”

她跑回屋时，看见李老师办公室的油灯仍亮着。窗台的算盘珠子上，露水正顺着抛物线轨迹缓缓滑落。而在县城某个档案室里，1997年金店劫案的卷宗第17页，一张泛黄的纸条上，父亲的笔迹写着：“122。781。。。与冰棱数列关联验证中。。。”

与此同时，地窖深处的铜匣突然发烫，饕餮纹开始逆时针旋转，与窗外老槐树新裂开的树皮纹路，共同组成了某个尚未解完的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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