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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将扣子扣好,可酒精的作用下,几粒扣子系得不对称,他又郁烦解开。
看出他酒还没醒了,嘉怡走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睡衣,说:“松手。”
裴嘉洛松开了手,嘉怡解开他系歪的纽扣,从第三粒扣子开始,轻巧的手指将所有扣子送进扣眼里,她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前几天在浴室摔了一跤,划破了膝盖,今天还在流血。”
嘉怡心口一紧,低头去看他膝盖,“你吗?”
“……奶奶。”
在这么沉重的时刻,裴嘉洛愣是被她逗得笑了一下。
嘉怡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松了口气,她道:“这个病有很多并发症,老人年纪大了,凝血功能可能也退步了,祖母现在是在医院还是在家?”
“她不愿意去医院,也倔,说什么死也要死在家里。”
这是嘉怡第一次听到裴嘉洛这种语气,依然是冷静的,却又带着一点儿迷茫的轻喃,她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让他失去了冷硬的伪装,返璞出一些脆弱的真实。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安慰,她身在局中,又在局外,对她而言父母、祖母都不过是陌生的人,他们的离开之于她而言不过跌宕人生里一个插曲。
可裴嘉洛是在这片环境中生长起来的,父母、祖母之于他是最亲密的家人,在他的人生中必然占据重要的地位。
如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嘉怡不知道是否有一刻他也会惊惶于命运的不可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轻声说。
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干巴,又补充道:“我在国外见过一个尿毒症老人都活到了八十多,祖母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还有专人精心照顾,会好起来的。”
裴嘉洛那双墨色深沉的眼眸看进她的眼底,嘉怡在那一刻读懂了他的想法。
当亲人都逐渐离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她是最亲的人了。
亲情永远是横亘在她心中的一把利刃,她被这两个字剜得鲜血淋漓过,可看见别人被亲人偏爱时仍忍不住侧目。
她也曾感慨过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别人习以为常的却是她一生的求而不得。现在看来命运也是公平的,她没有接受过那样无私的爱,也不必承受他们沉重地离开。
她是池塘边的蓼草,她不曾跻身于荷叶丛中,荷花的开与败,莲藕的生与死都与她无关。
她本该生出一份超脱的木石之心的,可她终归还是活在这世俗里。
她轻轻环住裴嘉洛的腰,说:“肩膀借你靠会儿。”
他拥住她,以一个不逾矩的姿势,双手手臂虚虚触碰在她腰上,弯下的腰和拱起的肩如同一座山峦的起伏。
他冰凉的发丝落在她脸上、脖颈上,仿佛雨丝亲吻她的脸颊。
一个相隔两年的拥抱,来得那么自然而又突然。
嘉怡迷惘地想,血缘的羁绊原来是这样吗?不管说过多么难听的话,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只要一方一靠近,就会像两块异极磁铁一样排除所有嫌隙地相吸。
她是心软,但也并非不能绝情。
整整七年,她没有再联系过养父母一次,她知道养父母一家肯定无数次戳着她脊梁骨骂她白眼狼,她不在乎。
她也打定主意要远离他,可如今在他面前却又屡屡败退。
他俩上辈子肯定谁欠谁的,这辈子才得这么乱七八糟的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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